9·01 濂溪先生曰:古圣王制礼法,修教化,三纲正,九畴叙,百姓太和,万物咸若,乃作乐以宣八风之气,以平天下之情。故乐声淡而不伤,和而不流,入其耳,感其心,莫不淡且和焉。淡则欲心平,和则躁心释。优柔平中,德之盛也;天下化中,治之至也;是谓道配天地,古之极也。后世礼法不修,政刑苛紊,纵欲败度,下民困苦,谓古乐不足听也,代变新声,妖婬愁怨,导欲增悲,不能自止。故有贼君弃父,轻生败伦,不可禁者矣。呜呼!乐者古以平心,今以助欲;古以宣化,今以长怨。不复古礼,不变今乐,而欲致治者,远哉!——周敦颐《通书·乐上》
[译文]周敦颐先生说:古代圣王制订礼法,修明教化,三纲正,人伦关系各得其位,百姓无不合和,万物全都和顺,于是制作了音乐来宣导八方之气,来顺天下人之惰性。所以那乐声淡而不至忧伤,和而不至随物变迁,入于人耳,感化人心,人心莫不淡泊而和顺。淡泊则私欲之心就平静了,和顺则躁动之心就消释了。优容柔顺平和得中,这是盛大的德性了;天下化于中正,治平就到终点了;这就称作道配天地,是古代圣明的极限了。后世不修礼法,刑政苛烦而混乱,在上的放纵私欲破坏法度,使得下民困苦。他们说古乐不足一听,一代一代都更换新声,而这新声妖婬愁怨,触发人的私欲,增强人的哀怨,使欲盛悲浓达到不能自我节制的地步。所以就出现了残害君上抛弃生父,轻生败伦,无法禁止的情形。唉!音乐这东西古人用以平静人心,今人用来助长私欲;古人用来宣布教化,今人用来助长怨忿。不恢复古礼,不改变今乐,而想走向太平,相差太远了!
9·02 明道先生言于朝曰:治天下以正风俗、得贤才为本。宜先礼命近侍贤儒及百执事,悉心推访,有德业充备,足为师表者,其次有笃志好学,材良行修者,延聘、敦遣,萃于京师,俾朝夕相与讲明正学。其道必本于人伦,明乎物理。其教自小学洒扫应对以往,修其孝弟忠信,周旋礼乐,其所以诱掖激厉渐摩成就之道,皆有节序,其要在于择善修身,至于化成天下,自乡人而可至于圣人之道。其学行皆中于是者为成德。取材识明达,可进于善者,使日受其业。择其学明德尊者,为太学之师,次以分教天下之学。择士入学,县升之州,州宾兴于太学,太学聚而教之,岁论其贤者能者于朝。凡选士之法,皆以性行端洁,居家孝悌,有廉耻礼逊,通明学业,晓达治道者。——《二程文集》卷一《请修学校尊师儒取士札子》
[译文]程颢先生在朝廷上说:治理天下以正风俗、得贤才为本。怎样得贤才?应先给近侍、贤儒及执事百官以礼命,要他们尽心推访,凡有德业充分完备,足可为人师表的,其次有笃志好学、品才兼优的,朝廷要厚礼聘请,州县诚意遣送,把他们集中在京师,让他们从早到晚彼此研究发明正学。他们的学问必定是本于人伦,明于事理。他们教人从小学的“洒扫应对”开始,修明“孝悌忠信”,人事应酬中的礼乐等等,其用以诱导、激励、浸润、砥砺后学直到成就其德业的方法,都有一个秩序,其关键在于教人择善修身,推而广之至于化成天下,如此从一个普通的人进不已可以迈上成为圣人之道。其中那些学业品行都符合以上要求的就叫做成德。挑选那些材识明达,能够达到善性的人,让他们每天在这里学习,而挑选那些学业大明、德义可尊的大儒,作为太学的师长,学问德义次于这些人的,让他们分别去教授天下的各级学校。选择好的士人入学学习,从县学升到州学,州学再荐举到太学,太学集中起这些人来教育,每年都在朝廷上讨论太学中谁贤谁能。凡选士,都须选取品性行为端正,在家教梯,有廉耻知礼让,通明学业,晓达治国之道的人。
9·03 明道先生论十事:一曰师傅,二曰六官,三曰经界,四曰乡党,五曰贡士,六曰兵役,七曰民食,八曰四民,九曰山泽,十曰分数。其言曰:无古今,无治乱,如生民之理有穷,则圣王之法可改。后世能尽其道则大治,或用其偏则小康。此历代彰灼著明之效也。苟或徒知泥古而不能施之于今,姑欲徇名而遂废其实,此则陋儒之见,何足以论治道哉!然倘谓今之人情,皆已异于古,先王之迹,不可复于今,趣便目前,不务高远,则亦恐非大有为之论,而未足以济当今之极弊也。——《工程文集》卷一《论十事札子》
[译文]程颢先生谈论十事:“一师傅,二六官,三经界,四乡党,五贡士,六兵役,七民食,八四民,九山泽,十分数。他说:无论古今,无论治世乱世,凡是治国之道在生养教育人民上行不通时,那么这圣王之法也就应变革了。后世能极尽这因时变易的圣道就可大治,或者仅能用其一偏则小安。这是被历代治国实践检验过而彰明有效的。如果有人只知道局限于古法而不能因时之宜而施行于今天,如果只追求虚名而放弃了精神实质,这是陋儒的见解,不足以去和他讨论治国之道。但如果说今天的人情,已经与古时不同,如果说先王的治迹,已经不可能出现于今世,只追求眼前的便利,而不追求高远的目标,那只怕也不是大有作为的论调,也不能够挽救当今之世的大弊端。
9·04 伊川先生上疏曰:三代之时,人君必有师、傅、保之官。“师,道之教训;傅,傅之德义;保,保其身体。”后世作事无本,知求治而不知正君,知规过而不知养德,傅德之道,固已疏矣;保身体之法,复无闻焉。臣以为傅德义者,在乎防见闻之非,节嗜好之过;保身体者,在乎适起居之宜,存畏慎之心。今既不设保傅之官,则此责皆在经筵,欲乞皇帝在宫中言动服食,皆使经筵官知之,有剪桐之戏,则随事箴规;违持养之方,则应时谏止。——《二程文集》卷六《论经筵第二札子》
[译文]程颐先生上书说:远古三代之时,国君必有师、傅、保等官在身旁。“师,是开导教训君主的;傅,是辅佐君主之德义的;保,是保护君主身体的。”后世作事不作根本之计,明白追求治平却不知规正君心,懂得规劝君主之过而不知培养其德性,辅佐君主德义的作法,固然已经荒疏不用了;保护国君身体的方法,也没有听人说起过。我认为傅佐君主德义的方法,就在于防止君主耳闻目见非礼之事,约制君主的嗜好不使过度;保护身体的方法,则在于日常生活都要适宜而不过分贪欲,存有畏惧戒慎之心。今天既然不设保、傅之官,则这一职责都落在经筵官身上了,我想要求皇帝在宫中的一言一行,衣服饮食,都让经筵官了解。凡政事方面有不当之言行,就随事箴规;生活方面有违反持身养生之方的,则及时劝阻。
9·05 伊川先生《看详三学条制》云:旧制,公私试补,盖无虚月。学校礼义相先之地,而月使之争,殊非教养之道。请改试为课,有所未至,则学官召而教之,更不考定高下。制尊贤堂,以延天下道德之士,及置待宾、吏师斋,立检察士人行检等法。又云:自元丰后,设利诱之法,增国学解额至五百人,来者奔凑,舍父母之养,忘骨肉之爱,往来道路,旅离他土。人心日偷,士风日薄。今欲量留一百人,余四百人,分在州郡解额窄处,自然士人各安乡土,养其孝爱之心,息其奔趋流浪之志,风俗亦当稍厚。又云:三舍升补之法,皆案文责迹。有司之事,非痒序育材论秀之道。盖朝廷授法,必达乎下。长官守法而不得有为,是以事成于下,而下得以制其上。此后世所以不治也。或曰:“长贰得人则善矣。或非其人,不若防闲详密,可循守也。”殊不知先王制法,待人而行,未闻立不得人之法也。苟长贰非人,不知教育之道,徒守虚文密法,果足以成人才乎?——《二程文集》卷八
[译文]程颐先生在《看详三学条制》中说:根据按现行的旧制度,太学生员参加公试和私试以升补,每个月都要考试。学校是以礼义相推让之地,而每一月都让他们去竞争,大大违反教养之道。请改考试为检验考查,发现学得不好的地方,学官召集生员教一教,并且不再排定名次高低。设置尊贤堂,延请天下有道德可作生员榜样的人居之,以及设置待宾斋、吏师斋,建立检查太学中士人品行操守的制度。又说:从元丰年间以来,太学设立了以利益引诱生员的方法,各地解送太学生员的名额由原来的一百人增加到五百人,来的人都奔赴凑集于太学,放弃父母之养,忘记骨肉之爱,在路途上奔波,旅居于他乡,以追名求利,使得人心日益苟且,士风日益衰微。现在打算留一百人。其余四百个名额,分配在解送名额少的州郡,如此士人自然各安居于乡里,培养他们孝爱之心,平静他们奔趋流浪之心,风俗也能渐渐淳厚。又说:三舍升补之法,都是仅依文卷人的实绩。这是官府办事的方法,不符合学校育人选士之道,朝廷授予法令,必然落实到下层。长官守养法令条文而不能有所作为,所以事情在下边做成了,下边的人都能控制上边的人。这就是后世之所以不能治平的原因呀。所以太学生员升补之权,应由太学长官及副职专管。有人说:“这样作,长官副职任用得恰当自然是好了。或许长官副职用了不恰当的人,品行或才识不高,那就不如防范得严密些,还是由下而上推选的办法有规可依。”但不知先王立法,必有恰当的人才能实行,没有听说过为不恰当执法的人立的法制。如果长官及其副职不是恰当的人,不理解教育之道,只是空守着法令条文,真的就能够培育出人才吗?
9·06 《明道先生行状》云:先生为泽州晋城令,民以事至邑者,必告之以教悌忠信,入所以事父兄,出所以事长上。度乡材远近为伍保,使之力役相劝,患难相恤,而奸伪无所容。凡孤茕残废者,责之亲戚乡党,使无失所。行旅出其途者,疾病皆有所养。诸乡皆有校,暇时亲至,召父母与之语。儿童所读书,亲为正句读。教者不善,则为易置。择子弟之秀者聚而教之。乡民为社会,为立科条,旌别善恶,使有劝心。——《二程文集》卷十一
[译文]程颐先生在《明道先生行状》中说:程颢作泽州晋城令时,百姓因事到城中去的,程颢见到他们,一定要用孝悌忠信劝诫他们,让他们知道在家应该怎样对待父亲兄长,出外应该怎样对待上级长辈。估计乡村之间的距离分别组成伍保,让他们有出力服役的事就互相鼓励,有患难就互相援助,奸诈的人就无处藏身。凡是孤独和残废的,要他的亲族和乡里负责,不能让他们流离失所。行路的人从其境内经过,凡有大病小痛都能有所照料。各乡都建有义学,他在闲暇的时候亲自到这些学校去,召来学童的父母来交谈。儿童所读的书,亲自为他们订正断句。老师不称职,就为他们另行配备。挑选择子弟中的优秀者,集合起来加以教育。乡民们组织社团,程颢给他们订立约规制度,以分别善恶,使他们都具备努力上进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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