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人为万物之灵，恩怨犹或颠倒，畜生至愚，反能报怨酬德，何为者？［答］恩仇报复，有可思议者，有不可思议者。知其恩怨而报之，可思议者也；不知其恩，而宿世有善缘者，见之自生欢喜；不知为怨，而往昔有恶缘者，遇之自生忿恚，此不可思议者也。盖杀业之报，有迟有速，业缘既至，不问天仙人鬼，无得而逃。假令未来之世，行杀者生于人中，被杀者生于畜中，则有蛇伤、犬咬、虎吞诸事。行杀者生于人中，被杀者生于鬼中，则有疠疫、奔尸、横夭诸事。行杀者生于人中，被杀者生于天中，则有灾殃、疾病、暴亡诸事。又使行杀者生为良民，被杀者生为官吏，则有牢狱、枷锁、枉死诸事。行杀者生为军士，被杀者生为将卒，则有刀伤、箭毙、阵亡诸事。又使行杀者生天中，被杀者生修罗中，或行杀者生修罗中，被杀者生天中，则有摇山、撼海、战斗诸事。世人一遇患难，辄怨天尤人，而不知所以致此者，各有由也。

［问］地狱之说，不过劝人为善耳，岂真有哉？［答］阳间既有牢狱，冥府何独无之？佛虽劝人为善，岂作妄语，欺人耶？王龙舒云：“世人所以妄语大抵非欲趋利，即欲避害。佛视天帝之位如敝屣，金玉之宝如瓦砾，何趋利之有？视刀剑割体如画空，猛火烧身如爇（＊烧）影，何避害之有？不惟不妄语，且无所用其妄语。”　世尊在无量劫前，曾于此间为忉利天王，名善日光。此界名珊瑚池，举世好杀，世尊化为夜叉，向人索食，世人惊问，答曰：“但欲食杀生者。”每于杀生所，取化人食之。举世大怖，尽戒杀生。佛言：“我虽化导无量众生，然事出欺诳，仍受其报。”（出《大悲莲华经》）。观此，佛岂妄言地狱。

［问］地狱之说，即在阳世，且如乞丐，枵腹鹑衣（＊枵腹：空腹，指饥饿。鹑衣：衣服破旧褴褛），便同饿鬼；囚徒枷锁羁身，即成地狱。岂有剑树刀山，即畜生宰割之顷是？岂有镬汤炉炭，即畜生煎熬之顷是？［答］此言似是而实非也。谓阳世亦有地狱，则可。谓地狱即在阳世，不可。且如下愚之流，人或比之畜生，岂得谓此人即是畜生，更无戴角披毛之畜生耶？昔司马温公，作解禅偈。以君子坦荡荡为天堂，小人常戚戚为地狱，而莲大师深讥之，以为其弊必至于拨无因果。倘子之说是，则经典所垂，皆妄语耶。

［问］地狱固有，但载在外书，儒者不当出诸口耳。［答］口欲讳之，不如身先避之，得其避之道，虽逢人劝勉，可也。否则绝口不谈，有何益哉？

【白话译文】

问：“人为万物之灵，还经常恩怨颠倒。畜生极为愚昧，反能报复仇怨、酬谢恩德，是何原因呢？”答：“恩仇报复之事，有可思议的，有不可思议的。知其恩怨而报的，是可思议的。不知其恩，而宿世与自己结有善缘，彼此见面自然心生欢喜。不知何怨，但往昔与自己结有恶缘，一旦遇见自然心生忿恚。此是不可思议的。至于杀业之报应，有迟有速，只要业缘成熟，不论天仙人鬼，谁也逃脱不了。假使未来之世，行杀者转世于人道中，被杀者转生于畜生道中，则曾经行杀的，就会有被蛇伤、狗咬、虎吞等事。行杀者转世于人道中，被杀者转生于鬼道中，则曾经行杀的，就会有疸疫、奔尸、横死夭亡等事。行杀者转世于人道中，被杀者转生于天道中，则曾经行杀的，就会有灾殃、疾病、暴亡等事。又假使行杀者转世为良民，被杀者转世为官吏，则曾经行杀的，就会有牢狱、枷锁、枉死等事。行杀者转世为兵士，被杀者转世为将卒，则曾经行杀的，就会有刀伤、箭毙、阵亡等事。又假使行杀者生到天道中，被杀者转生到阿修罗中，或行杀者生到阿修罗中，被杀者转生到天道中，则会有摇山撼海战斗诸事。世人一遇患难，就怨天尤人，而不知每件事的发生都各有前因。”

问：“地狱之说，不过劝人向善罢了，岂真有地狱?”答：“阳间既有牢狱，冥府怎会没有地狱？佛虽劝人为善，岂说妄语骗人。南宋龙舒王曰休居士说：“世人之所以说妄语，大多不为图利，便为避害。”佛视天帝之位如破烂之鞋，视金玉之宝如瓦砾，有何图利之必要？佛视刀剑割体如同政伐虚空，视猛火烧身无异焚烧影子，有何避害之必要？不仅不妄语，且根本就没必要妄语。”◎世尊在无量劫前，曾于此世间为忉利天王，名善日光。当时此世界名珊瑚池，举世之人普遍好杀。世尊化为夜叉，向人乞食。世人惊问想吃什么。世尊答道：“只想吃杀生之人。”于是常来到杀生之处，取化人（指自变化为杀生的人）呑食。举世大怖，纷纷戒杀。佛说：“我虽善巧方便化导无量众生，但食人之事出于欺诳，自己仍要受其报应。”由此可见，佛何必编造地狱谎言而使自己受妄语之报呢？

问：“地狱之说，大概是隐喻阳世之事吧。譬如乞丐，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便形同饿鬼。囚犯枷锁系身，即如堕入地狱。岂有剑树刀山？即畜生被宰杀之时便是。岂有炉汤镬炭，即畜生被烹煮煎烤之时便是。”答：“此种说法似是而实非。若说阳世也有地狱，则可。若说地狱止在阳世，则不可。譬如极愚蠢之人，被人比作畜生，岂可说此人即是畜生，此外并无戴角披毛之畜生了。从前司马温公（即司马光）作解禅偈，以君子坦荡荡为天堂，小人常戚戚为地狱。而莲池大师深刻批评之，认为此偈之流弊，足以导致人们否定因果。倘若你所持之观点是对的，那么经典上圣贤所垂示的，不都成妄语了吗？”

问：“地狱固然是有，但都载于儒书之外，身为儒者，不当谈及此事。”答：“有关地狱之事，口既隐讳不言，莫如身先避之。只要得其避免地狱之法，即使逢人便劝，有何不可？否则闭口不谈，有何益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