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轮月斜仄着悬浮在夜天里，碧空澄澈，又没有游云的影子，月华满天地充盈着，——只半边桂影就够莹洁的了。

远看，月光象一泓清波荡漾在村外的庄稼丛里，就近细瞧，叶茎上面，月光疏疏密密地铺撒开去，象片片微光熠熠的鱼鳞，又象点点烁烁的黄金粉屑，给这蒙蒙的夜色增添了许多妩媚。

这时候，能依稀看得见那矮墩墩的棉花棵，牵着长长藤蔓的地瓜秧，亭亭直立的高粱，和那婆娑丰姿的狼麻丛，……如金如银的月光，流泻在枝头上，闪动在叶片间，波光熠熠，融融蒙蒙；却又是淑女般情态飘逸，秋水般细纹潋滟。

哦，幽幽夏夜里，寥寥月宫中，它们都在做着多么甜美的梦啊。秋夹豆，疏疏洒洒，超脱逸然地瓜蔓，荫荫郁郁，凝沉幽邃，玉米棵，叶稀缨长，姿仪翩翩；而那些烟丛，则又苍苍沉沉，气森肃寒……

我翘头展望这月下夜景，忽然想到：这广漠的夜呵，是鲛绡上缝缀着晶莹珠玉？还是薄衾上滴满嫦娥寂寞的清泪？在我的视觉上和心灵里，夜呵，你是这样含混又是这样明晰；是这样温馨，又是这样清冷；这样挨近着，又似乎相去异常遥远……

朦胧夜色里那侍立田头的银槐，一棵棵黑魆魆的，该不会使胆小的孩子误认为披玄衣的天神乘月降临了吧？

蝈蝈、蛐蛐、纺织娘的叫声“吱—吱—”，“唧、唧”，“促！促”构成这月夜里生命的交响，从夜丛里，路头上，这边，那边，徐徐地，迟慢地传播开来，象这夜的鼻息，又象这夜的梦呓……

月儿转过一丛高树，地面上显得格外柔和、幽美了。

——呵，多美的月！多美的夜！

——象那殷勤的小百灵！

我对小草、高树、禾丛诉说着爱情；

我把我爱的香艾，

做成无数荷包，

遍挂在大地和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