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韩愈一样,李翱也站在儒家文化正统的立场上,极力排斥佛教。他认为“佛法害人,甚于杨墨。论心术虽不异于中土,考较迹实有橐于生灵,浸溺人情,莫此之甚,为人上者所宜抑焉。”他反对兴造寺观,指出“土木钢铁,周于四海,残害生人,为逋逃之薮泽,”不仅不利于人心,而且也不合封建国家的长远利益。在《去佛斋》一文中,李翱较为系统地单述了他的反佛论点。他反佛的出发点主要是认为,佛法为夷狄之术,不合于中国礼法。
李翱认为,佛法自传入中国后六百多年,从汉至于今,“无辨而排之者”,使“夷狄之术”行于中华。特别是一些士大夫,也附会佛教之说,吉凶之礼参用佛法,使儒家特有的“礼”谬乱,成为“戎礼”。当时温县令杨垂撰集《丧仪》,其中一篇说:“七七斋,以其日送卒者衣服于佛寺,以申追福”,李翱认为这种说法和做法是以戎狄之法变乱圣人之法,伤礼害道,是不能接受的。
在反佛的同时,李翱重申了儒家礼法不可动摇。他说:“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存有所养,死有所归,生物有道,费之有节,自伏羲至于仲尼,虽百代圣人不能革也。”这是中华文化的人伦特色,注重亲情,达到上下和睦,“故可使天下举而行之无弊者,此圣人之道,所谓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而养之以道德仁义之谓也。”维系这种人伦关系的纽带即仁义道德,是儒家的圣人之道。这种“圣人之道”是可使“天下举而行之”的。至于佛法,本来是印度特有的文化,是“戎狄之道”,不能“使天下举而行之”。尤其不能推行于中国。佛教徒“不蚕而衣裳具,弗耨而饮食充,安居不作,役物以养己者至于千百万人,推是而冻馁者几何人,可知矣。”佛教徒不劳而获,如果举天下之人都信之从之,那么天下之人将无衣无食,冻饿而死。而且兴筑楼殿宫阁以事佛,雕造土木铜秩以肖佛,竭尽百姓的财力,必然给社会经济造成危害。
李翱反佛的态度,显然不像韩愈那样斩钉截铁。他批评人们对佛教“惑之者溺于其教,而排之者不知其心”,因此“虽辨不当,不能使其徒无哗面劝来者,故使其术若彼其炽也。”自从佛教传入中国以来,就有很多人站在中华本土文化的立场上对它进行过排击,但越是排击,佛教在中土越是昌炽,终于与儒、道二教鼎足而三,甚至有压倒二教之势。李翱认为这是因为佛教对普通百姓具有一定的诱惑力,而批评佛教的人又没有真正理解佛教,即“不知其心”。李翱虽然反对佛教,但同时也承认佛理可以正心。在《与本使杨尚书请停修寺观钱状》一文中,他感叹“天下之人以佛理证心者寡矣”。他把佛教理论与佛教形式(土木钢铁)作了明显的区别,从文章的口气来看,反对的是后者,而不是前者。因此,李翱对佛教的态度,不是简单的骂倒,而注意吸取佛教的思想营养,自觉地将这些思想营养融合到自己的理论系统中去。他的学说中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佛学,特别是佛教禅宗的理论。据计有功《唐诗纪事》卷35载,李翱任朗州刺史时,有赠禅宗僧侣药山惟俨诗二首,其中有“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霄水在瓶”之句,可以证明,李翱不仅与佛教禅宗高僧有很深的交情,而且虚心向这些高僧请教佛教义理,并深有所悟。
李翱自觉吸取佛教的心胜学说,目的在于发展儒家的心性理论。他对佛理吸收的同时,强调六经之旨是“列天地、立君臣、亲父子、别夫妇、明长幼、泱朋友”。①他赞颂孔子是“圣人之大者也”。②他服膺儒学,在《与淮南节度使书》中,他说:“翱自十五已后,即有志于仁义。”与他同时的韩愈首倡振兴儒学,攘斥佛老,李翱作为韩愈的朋友兼学生,也为儒学复兴摇旗呐喊。他与韩愈所不同的是,韩愈攘斥佛老,主要从外在的政治、经济、文化、伦理等方面立论,而没有能在心性论方面讲行“鞭辟近里”的阐发。韩愈在这方面的缺陷也成了他被后人批评的主要口实。李翱反佛也涉及到佛教流行对封建国家政治、经济的蠹害,对中华儒家传统伦理道德的冲击等方面,但他能在心性方面吸收佛教的学说,尝试创立一套新的心性论,以发展儒学,弥补儒学在这方面的不足。他的理论成就主要体现在《复性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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