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界无——无我
周敦颐常讲希圣希天,何谓圣?“诚者,圣人之本。”“圣,诚而已。”何谓天?实际上即他所讲的“天人合一”境界。“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
“诚”乃真实无妄之意。“‘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诚之源也,‘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诚斯立焉”。虽然周子在此没有讲什么是诚,没有界定诚的含义,却指出诚是些什么:“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这就是要在这“诚”是些什么中认识和体验到它的存在及其真切含义。周子“诚”的思想,也是对《中庸》“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思想的直接继承。
“诚”的境界就是“天人合一”的境界,也是一种无我之境。无我之境本是佛家的精神追求,宋明理学也援此入儒,作为儒家的一种思想境界。张载曾讲:“无我而后大,大成性而后圣。”“天德合德,日月合明,然后能纯无方体,能无方体,然后能无我。”周敦颐的“无我”之境界主要体现在无思、无为、无事上。“无思”不仅仅是功夫,也是境界,“无思”就是无我的境界。
我是什么?西方哲学中的一般认为“思”是人的本质,如“我思故我在”。“我在”通过“我思”表现出来,我就是思,与此有些类似。周敦颐讲了“思者,圣功之本”,其中暗含了把“思”看成为人的根本属性,“无思而无不通为圣人”,“无思,本也,思通,用也”表明无思乃是人的一种境界,用张载的“能无方体,然后能无我”,去诠释周子的“无思”,“能无方体”表明天人的绝对合一。其中的“无”是一种无待的、没有对象的“无”,没有“思”的对象,就是“无思”。同样,就是“无我”了,这是就道理来讲的。作为一种境界,思就不局限于理性了,它包括了知、情、意,这种无我之境表明了心物交融,物我两忘的精神境状。
“无我”之境界同样体现在“无为”上,周敦颐在论“诚”时讲:“诚无为,几善恶”,“寂然不动也,诚也,感而遂通者,神也,动而未形,有无之间者,几也,诚精故明,神应故妙,几微故幽。诚、神、几,曰圣人”。“诚”不仅是本体、功夫,而且是境界。《宋元学案》云:“诚无为,如恶恶臭,如好好色,直是出乎于天而不系乎人,此中原不动些子,何为之有。”以此解之,“诚”的“无为”,“诚”的“寂然不动”,就是自然,而非人为,“诚”的境界是不累于物,不投于人,完全是一种自性无我之境。故黄庭坚谓周子人品甚高,“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
与此相联系,周敦颐在《爱莲说》中云:“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莲花乃佛教所钟爱之花,且常以此为喻,莲之出淤泥而不染,喻的是法界真如。在世不为世法所污,莲之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喻的是自性而无情,这也正是周子对莲花所钟爱之处。
与佛之无我所不同的是,周敦颐的无我之境乃是一种儒学意义上的。《明儒学案》中蒋道林传:“周子所谓动者,从无为中指其不泯灭者而言,此生生不已,天地之心也。诚、神、几,名异而实同,以其无为,谓之诚,以其无而实有,谓之几,以其不落有无,谓之神。”所以,如果说,佛之无我之境是立足于法无我之上,而周敦颐的无我之境则是立足于生生不已的“天地之心”,这一“天地之心”相通于“诚”,不累于外物。
周敦颐的“无我”之境也体现在“无事”上,他讲“圣,诚而已矣……故诚则无事”。朱熹释“事”与“事斯语”之“事”同语,“事”为从事之意。若按此解释,周敦颐的“诚则无事”即使无去作为,消极待世了,这一思想与儒家后来的主动有为,积极用世的主张相矛盾。因此,南宋朱子门蔡季通提出疑问,认为“周子亦有照管不到处。”
实际上,这种理解失之偏颇。“诚”作为一种境界,本身已消除了理性的强迫,失去了理想的自觉,达到了知情意、真善美的统一。“事”作为一种有理性的实践活动,不能算作为境界,而上升到境界的“诚”,当然已是无事了。程颢在《答横渠先生定性书》中谈到境界时讲:“与其非外而是内,不若内外之两忘也,两忘则澄然无事”。所以,作为境界的“诚”,此时此刻已没有了理性的自觉,而成为一种不自觉的心理活动。由此才能凸现“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的高尚人格。如果要有理性所迫,要有造作,何能谈得上“诚”。因此,对“诚则无事”的理解,不能面于简单的字面意思,而要分析其真正的内涵,这样,也好把握其无我之境。(宁新昌 宁强 南开大学哲学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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