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儒家学说中,伦理道德观念处于可衍生、可诠释其它思想观念的核心地位。儒学这一特质或特色的形成,主要因为孔子儒学是在继承和进一步完成殷周之际和西周时期所发生的两个重要的观念变迁而确立的。
宗教的历史发展过程可以粗线条地划为从原始宗教到成熟宗教。原始宗教表达的主要是对超越性存在(神灵)之异己的、对立的恐惧情感和心理状态,成熟宗教则是对超越性存在增加了融入性的、皈依的神圣情感;原始宗教以祭祀为特征,成熟宗教则以有独特内涵的信仰为标志--所谓祭祀,是可以最终作出将人与超越性存在连接起来之解释的那种动作行为。
在我国古代殷周时期,殷墟甲骨文卜辞记事显示,殷商统治者无事不卜,无日不祭,虔信人之命运和世间一切皆由在人之上的、异己的“帝”、鬼神决定,原始宗教观念是非常浓厚强烈的。周国原是臣服于殷商的边陲小邦,但最后居然战胜了国力强于自己、文化高于自己的宗主国。殷周之际这一巨大的政治变迁,引起了西周贵族的深刻反思,激发了道德意识的觉醒,认为夏、殷两朝的灭亡,并不是上帝、鬼神的意志,而是他们自己胡作非为、丧失道德品行的结果。
这个最重要的历史经验被西周贵族表述为: “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尚书·蔡仲之命》),“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左传·僖公五年》)。从夏、殷的灭亡中,西周统治者产生了治理国家、维持统治要“敬德”、“保民”的一系列道德观念。中国古代思想发展的主流路线由此转向了道德的方向,而从原始宗教向成熟宗教演进的方向则被阻塞、中断了。孔子说: “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论语·八佾》)孔子儒学继承了周人的突破宗教观念的道德觉醒,并进一步巩固了西周以来疏离宗教而倚重道德治理国家民众的思想传统。
孔子儒学将由殷人“帝”转变而来的“天”(“天道”、“天命”)理解为、诠释为某种非人格的、无异己性的超越性存在,将“鬼神”理解为、诠释为“气”的某种存在状态或性能,有人格性却无超越性。换言之,孔子儒学中的祭祀对象(天、鬼神等),并不具有一般宗教信仰对象所同时具有的那种超越性、人格性、异己性的品质,并不是宗教信仰的“外在超越”的对象,而是可作道德理性分析、被认知或体知的“内在超越”的对象,或非超越的自然性的对象。孔子儒学还认为,“祭者,非物自外至者也,自中出,生于心也,唯贤者能尽祭之义”(《礼记·祭统》),“祭祀不祈”(《礼器》),即是说,祭祀行为并不是如宗教仪轨、祈祷那样,为了沟通人与信仰的“外在超越”对象间的联系而有所企求;而只是人对于天地、祖先恩德之衷心思念、感激的道德感情的表达。显言之,孔子儒学对祭祀行为也作了非宗教性的道德的理解和诠释。总之,孔子儒学对祭祀对象和祭祀行为所作非宗教性的解释,巩固了西周以来精神观念层面上的道德走向,形成了与宗教有区别的儒家思想的道德特质。(崔大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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