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引用黄帝的话,“黄帝书曰:形动不生形而生影,声动不生声而生响,无动不生无而生有”,这是一小节,这是道家的看法,借用所谓黄帝书来表达。“形动不生形而生影”,我们这个形体一动作,其实没有另外生出一个动的形体,只有形体的影像,影像是第二重了。譬如我们看到手动,实际看到的是影像。所谓动不动,也是心念的分别。“声动不生声而生响”,响与声,如同影子与身体的关系,响是声的回响、余音,也可以说是声的变相。我们听到响声知道这个人讲话,讲话不过是个响声、是个作用而已,它的后面是心念在主导。我们讲话听到声音,背后的关键是念头动了。“无动不生无而生有”,至于能生万有后面的那个功能,也可以叫它是心,也可以叫它是能,它没有动过,实际上有形的作用都是它的功能所变化出来的,真空变出妙有。
“形必终者也”,有形的东西,我们能看到形象的东西,一定有生有灭,不会永恒存在,它只是变化而已。
“天地终乎?与我偕终”,他说这个天地啊,宇宙万有,宇宙几时会毁灭?这个宇宙万有有个终结的时候吗?其实它是无始无终的。他这里提问,天地几时有终结的时候呢?跟我们生命一样,什么时候才是生命终结的时候呢?“终进乎?不知也”,而事实上天地也好,我们的生命也好,活着时叫做有,死了叫做死亡,是终结吗?不一定,可以说是另一个生命的开始。“终进乎”,究竟是死还是生,是生还是死,是进是退,是退是进?“不知也”,非思量之所知,不能下定论,这是他的观念。
“道终乎本无始”,这个跟佛家关于宇宙的本体、生命的本体不生不死的观念是一个道理。“进乎本不久”,一切所谓进步,生命在进步啊,社会表面上在进步发展,其实随时在变,进步发展也会变去的。“不久”,没有永恒存在的。其实没有什么进步,也没有退步,无始无终的,本来的功能是不动的,所谓进步变化,是现象上的相对比较而言,是进步还是退步,不一定的。“有生则复于不生,有形则复于无形。不生者,非本不生者也;无形者,非本无形者也”,有生必有灭,一切万有由空生出来,幻化于空,又消灭于空,空有不二。那个本来的功能看到是无生的,空的,可是呢,它却可以变化出一切万有的现象,所以不能认为这个无生无形的是没有东西。“生者,理之必终者也”,有生必有死,“终者不得不终”,到了结束的时候不能不结束。“亦如生者之不得不生”,到了生的时候不能不生,这个是因果的力量。生与死只是两个相对的表象,是生命行为的因果,其实生命本来无始无终,没有什么值得悲哀的,没有什么值得感叹的。可是一般人不懂这个生命的道理,“而欲恒其生,画其终”,本来无常的,却拼命想办法延长寿命。“惑于数也”,这是自己迷糊了,不懂这个道理,这个是数理的当然,有始就有终,有生就有死,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道理都一样。
“精神者,天之分;骨骸者,地之分。属天清而散,属地浊而聚”,精神仿佛虚空一样,是轻灵自由无形广大的。身体仿佛土地一样,是浊重有形而受限制的。“精神离形,各归其真”,这个身体死亡时,精神离开身体了,肉体则回到大地,精神与物质各自回到本位去,不过是个变化而已,其实并没有死,当然也没有真的生过。“故谓之鬼”,回到本位的那个影像、那个功能,我们一般人叫它是鬼。什么叫鬼?鬼在古文里的解释,“鬼,归也,归其真宅”,神气归位,回到自己变化的本位。所以大禹说“生,寄也;死,归也”。那时候,佛法没有来,道家没有昌盛,上古传统文化对于生死看得很淡薄,没有什么了不起。后来宋朝张载说“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朱熹曰“愚谓以二气言,则鬼者阴之灵也,神者阳之灵也。以一气言,则至而神者为神,反而归者为鬼,其实一物而已”,就是根据道家这个思想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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