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坚,字鲁直,号山谷道人,涪翁,分宁(今江西修水)人。出苏轼门下,世称“苏黄”。开创了江西诗派,诗风奇折险拗。又能词。书法纵横奇倔,以侧险取势,是宋四大家之一。
家戒
庭坚自总角读书及有知识迄今,四十年时态,历览谛见润屋封君巨姓,豪右衣冠世族,金珠满堂,不数年间,复过之,特见废田不耕,空囷不给,又数年,复见之,有缧绁于公庭者,有荷担而倦于行路者。问之曰:“君家曩时蕃衍盛大,何贫贱如是之速耶?”有应于予曰:“嗟乎!吾高祖起自优勤,噍类数口,叔兄慈事,弟侄恭顺。为人子者告其母曰:‘无以为争,无以小事为仇。’使我兄叔之和也。为人夫者告其妻曰:‘无以猜忌为心,无以有无为怀。’使我弟侄之和也。于是共巵而食,共堂而燕,共库而泉,共廩而粟。寒而衣,其布同也;出而游,其车同也。下奉以义,上谦以仁,众母如一母,众儿如一儿,无尔之我辨,无多寡之嫌,无私贪之欲,无横费之财。仓箱共目而敛之,金帛共力而收之。故官私皆治,富贵两崇。逮其子孙蕃息,妯娌众多,内言多忌,人我意殊,礼义消衰,诗书罕闻,人面狼心,星分瓜剖,处私室则包羞自食,遇识者则强日同宗,父无争子而陷于不义,夫无贤妇而陷于不仁,所志者小而失者大,至于危坐孤立,遗害不相维持,此所以速于苦也”。庭坚闻而泣曰:“家之不齐,遂至如是之甚,可志此以为吾族之鉴”。
答洪驹父书
驹父外甥教授:别来三岁,未尝不思念。闲居绝不与人事相接,故不能作书,虽晋城亦未曾作书也。专人来,得手书。审在官不废讲学,眠食安胜,诸穉子长茂,慰喜无量。
寄诗语意老重,数过读,不能去手;继以叹息,少加意读书,古人不雄到也。诸文亦皆好,但少古人绳墨耳,可更熟读司马子长、韩退之文章。凡作一文,皆须有宗有趣,始终关键,有开有阖。如四渎虽纳百川,或汇而为广泽,汪洋千里,要自发源注海耳。老夫绍圣以前,不知作文章斧斤,取旧所作读之,皆可笑。绍圣以后,始知作文章。但以老病情懒,不能下笔也。外甥勉之,为我雪耻。
《骂犬文》虽雄奇,然不作可也。东坡文章妙天下,其短处在好骂,慎勿袭其轨也。甚恨不得相见,极论诗与文章之善病,临书不能万一。千万强学自爱,少饮酒为佳。所寄《释权》一篇,词笔纵横,极见日新之效。更须洽经,深其渊源,乃可到古人耳。《青琐》祭文,语意甚工,但用字时有未安处。自作语最难,老杜作诗,退之作文,无一字无来处。盖后人读书少,故谓韩、杜自作此语耳。古之能为文章者,真能陶冶万物,虽取古人之陈言入于翰墨,如灵丹一粒,点铁成金也。
文章最为儒者末事,然索学之,又不可不知其曲折,幸熟思之。至于推之使高,如泰山之崇崛,如垂天之云;作之使雄壮,如沧江八月之涛,海运吞舟之鱼。又不可守绳墨、令俭陋也。
与堂弟书
云夫七弟,得书,知待奉廿五叔母县君万福,开慰无量。诸兄弟中有肯为众竭力治田园者乎?鳏居亦何能久堪,复议昏对否?寄示兄弟名字曲折,《合族图》成为完书矣。但欲为其中有才行者立小传,尚未就耳。庞老《伤寒论》,无日不在几案间,亦时时择默识者。传本与之,此奇书也。颇校正其差悮矣,但未下笔作序。序成,先送成都开大字板也,后信可寄矣。蕲州《藏记》亦不忘,但老来极懒,故稽缓如此耳。
寿安姑东卿一月中俱不起,闻之悲塞。二子虽有水硙为生资,子顾弟亦能周旋之乎?窀穸之事,计子顾必能尽力矣。
叔母不甚觉老否?徐氏妹孀居,如何调护,令不爽耶。无期相见,千万为亲自爱。十月十一日。兄庭坚报云夫七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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