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所有做父亲的都抱有一种诚挚的愿望,就是想目睹本身所不能成就的事业为自己的儿子所完成,似乎他们想以此获得再生,并且好好应用前一辈子的经验。父亲既觉得本身有知识,自信具有真正的毅力,又不信任当时的教师,故确定亲自教他的孩子,只有必须的个别课程才请真正的教师来教。一种充当教师的业余爱好,父亲这时已完全表现出来。公立学校教师的炫学的习惯和抑郁的神态,大概是促使他这样做的首要原因。他想找到更好的教法,而忘记了不由职业教师教授的功课是有很多缺点的。
我的父亲的生涯到这时还是相当惬意的,他认为我也应当走同一的道路,只是要更舒适更远大一点。他因为自己缺乏天才,一切都从极度的勤勉、坚忍和反复练习得来,所以特别重视我的天资。无论在早年晚年,无论是以郑重其词或诙谐出之,他常常向我断言,假如他有我那样的天才,他会另外一番看待它,不像我那样轻率滥用它的。
凭仗敏捷的领悟、钻研和牢记,我不久就通晓父亲和其他教师所授的功课,绰绰有余,而对于任何科目仍没有打下基础。我不喜欢文法,因为我只把它看作任意的法则;文法的规则在我的心目中是滑稽可笑的东西,因为它们给那么些的例外取消了,而这些例外我又必须特别学习。假如初学的拉丁文不是韵文,我也不高兴它;不过它既是铿锵可诵的,我便喜欢把它唱出来。我们也有一本地理书是用这种便于记忆的诗歌体裁写成的,它的最乏味的脚韵却最能铭刻于我们的脑海而牢记不忘。
语文的形式和成语,我容易明白,事物的概念所指为何,我也很快就了然。纵然我在文法上时有错误而落人后,但在修同学、作文和这一类的习作上我都超过别人。特别使我父亲高兴而以奖金——对于孩子算是不少的奖金——赏我的,正是这些文章。
我的父亲教妹妹念意大利文所在的屋子,也就是我学背舍拉里阿斯教授所编的拉丁语教科书的地方。当我一会儿就把功课做好而仍要枯坐着的时候,我便抛开书本而偷听她念,我把学意大利语当作背拉丁语的有趣的调剂,很快就掌握了它。
在记忆和推测能力方面,我也有早熟的特征,这是我与那些因此而号称神童的儿童共通之点。因此,父亲迫不及待地期望我快进大学。不久他就宣布我应该进他特加称赏的来比锡大学,同样研究法律,然后再进另一所大学考博士。第二所大学是哪一所,他就不管,任我自己选择,只对于格廷根大学有不少反感,其原因我不知道,这使我感到遗憾。因为我恰恰对于这个大学抱有很大的信任和希望。
他告诉我说,我应该到韦茨拉尔和雷根斯堡、以及到维也纳去,然后从那儿到意大利。不过,他又屡次主张一个人应该先看看巴黎,因为一从意大利出来,便是“曾经沧海”,再没有什么可以赏心怡情的了。
关于我未来的青年旅游的这种神话,我很喜欢听父亲向我复述,特别是因为结尾总讲到意大利,最后继之以那不勒斯的描摹。他讲起来,他平时的严肃和干燥无味的生活作风似乎都为之解消,而平添了活气,因此在我们孩子的心中便产生一种热烈的企求,要在这个人间乐园中也占一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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