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儒学突破了汉儒严守师法和偏重训诂考据的治学方法,侧重于对儒家经典义理的阐释发挥,因而其思想方法比较灵活,有利于各家争鸣。因此,仅在南宋的理学阵营中,就形成了吕学、朱学、陆学三大不同的学派。如果从哲学上分,朱学属客观唯心论,陆学是主观唯心论,吕学则企图将心学和理学相调和,带有明显的折衷主义色彩。全祖望在《宋元学案》中说:“宋乾(乾道)、淳(淳熙)以后,学派分而为三,朱学也,吕学也,陆学也。三家同时,皆不甚合。朱子以格物致知,陆学以明心,吕学则兼取其长,而复以中原文献之统润色之,门庭径路虽别,要其归宿于圣人则一也。”(《东莱学案》)这说明在南宋理学阵容中,上述三派各有其一特点,而吕学则带有综合朱陆之学的特色。但从大范围看,三派同归宗于孔孟。
“吕学”之称,是以学派创立人之名来名其学派,正如“朱学”、“陆学”以朱熹、陆九洲之名称其学派一样。在《宋元学案》中,全祖望还将“吕学”称为“婺学”,这是用地域名称来区别不同学派的方法。正如人们把朱学称为“闽学”一样。其实,上述两种称号都不能说明某学派的性质。单就“婺学”而言,当朱、陆创立学派的同时,婺州地区还兴起了唐仲友和陈亮的“婺学”,这仅仅是因为唐、陈二人所创学派都在婺州地区,其实他们之间的学术思想并不相同,如陈亮创立的永康学派则反对空谈性理,带有明显的反理学性质,唐仲友之学虽称之为“婺学”,他却“不专主一说,苟同一人,隐之于心,稽之于古,合者取之,疑者阙之。”(《宋元学案·说斋学案》)也强调经世之学。全祖望说:“乾、淳之际,婺学最盛,东莱兄弟以性命之学起,同甫(陈亮)以事功之学学起,而说斋(指唐仲友)则为经制之学”(《宋元学案·说斋学案》)。这说明“婺学”又分为不同学派,故后人又有将吕祖谦的学派称之为“金华学派”,这个学派和朱陆的学派同属南宋理学内部的三大派别之
“吕学”最大的特点是“不名一师,不私一说”。《宋史》本传说:“祖谦学以关洛为宗,而旁稽载籍,不见涯氵矣。心平气和,不立崖异,一时英伟卓牵之士,皆归心焉。”这说明吕祖谦的儒学思想十分博深,不象朱熹和陆九渊那样门户森严,专守一说,他随和包容,具有一定开放性。这种治学作风是吕氏家学的传统性格,自吕希哲就开始形成。全祖望说:“荣阳少年不名一师,初学焦千之,庐陵(即欧阳修)之再传也。已而学于安定(胡瑗),学于泰山(孙复),学于康节(邵雍),亦尝学于介甫(王安石)而归宿于程氏,集益之功,至广且大……。”(《宋元学案·荣阳学案》)。吕希哲虽然是一个理学家,但也是一位不名一师的儒家学者。大东莱吕本中,是南宋时期的著名文学家,又是一位著名的理学家,他继承了吕氏家学的风范。全祖望说:“大东莱先生为荥阳冢嫡,其不名一师亦家风也。自元祐后,诸儒名宿如元城(刘安世)龟山(杨时)、鹿山(游酢)、了翁(陈瑾)、和靖(尹(火享))以及王信伯之徒,皆尝从游,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德。”(《宋元学案·紫微学案》)。
“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德”是吕氏家学之传统,全祖望在《宋元学案》中指出:“自正献公(吕公著)以来,所传如此,原明(吕希哲)再传而为先生(昌本中),虽历登杨、游、尹之门,而所守者世传也。先生再传而为怕恭(吕祖谦),其所守者亦世传也,故余别为先生立一学案,以上绍原明,下启伯恭焉。”(同上)他又说:“紫微(吕本中)之学,本之家庭,而遍叩游、杨、尹请老之门,亦尝及元城(刘安世)。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德,成公(吕祖谦)之先河,实自此出。”(同上)“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德”一语,出自《周易·大畜》:“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意思是,要学习古人之言行,多学习古代之典籍,以涵养自己的德性。自吕公著开始,其子孙都十分重视对上下古今历史和文献的广泛学习,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南宋。故有“中原文献之传,独归吕氏”之美称。
吕祖谦在学风上继承发扬了吕氏家学“不名一师、不私一说”的传统,终于成为宋代著名理学一派大师。《宋史》本传说:“祖谦之学本之家庭,有中原文献之传。长从林之奇、汪应辰、胡宽游,既又友张栻、朱熹,讲索益转户除上述诸人外,还同陆九渊、陈亮等人有较多的学术交往,并相互学习,和他们有一些相同的观点。《宋元学案》说:“先生文学术业本于天资,习于家庭,稽诸中原文献之所传,博诸四方诸友之所讲,融洽无所偏滞。”(《东莱学案》)这段记载全面地概括了吕祖谦的“婺学”之基本特征。
由于其学风“不名一师”,“不私一说”,吕氏家学也受到佛学之影响。从吕希哲开始,就爱好佛学,《宋元学案·荣阳学案》说:“(吕希哲)晚年又学佛”,“更从高僧游,尽究其道”,并且得出了“佛氏之道,与吾圣人相吻合”的结论。此后,他便企图将儒、佛两家学说熔于一炉,“斟酌浅深而融通之”(同上)。大东莱先生吕本中,也是一位“溺于禅”的学者。完全站在儒家学派立场的全祖望就此提出批评,认为这是其“家门之流弊”(同上《紫微学案》)。吕祖谦也受到其祖辈学佛之影响,虽然有时对佛、道有所批评,但他又曾在《易说·家人》中说:“知此理,则知百年之嫌隙可以一日解,终身之蒙蔽可以一语通,滔天之罪恶可以一念消”,这里透露其接受佛学思想之痕迹。
对于吕学的上述情况,论者颇有微辞,全祖望在《荣阳学案》案语中指责说,吕希哲虽博采众儒之学说,“然晚年又学佛,则申公家学未醉之害也。”又说:吕本中溺于禅,则家门之流弊乎!”朱熹批评吕祖谦之学“大杂”,“不能守约”(《金华丛书书目提要》卷7)。他虽然称赞“东莱博学多识”,但又指责其“守约未也”。其实,他们都是根据自己的理学观点去求责于人,如果用百家争鸣的态度来看问题,则不足为怪。吕氏之学能放宽视野,广收博采,恰恰表现了在治学方法上的优点。
吕祖谦最初以恩前入仕,但由于他是一位博学多才的学者,于孝宗隆兴元年(1163年)便考中了进士,不久又考中了博学宏词科,此后一直担任文教学术的职务,先后做过儒学教授、大学博士、讲官、史官,官至著作郎兼国史院编修和实录院检讨。这就为他从事学术研究和创立学派提供了良好的条件。在此期间,不仅撰著了许多关于理学、史学和文学的著作,并且积极从事讲学授徒活动。宋孝宗乾道二年(1166年),吕祖谦护送母丧回到婺州,利用守孝的时间,在武义县境内的招明山筑室暂居。在这段时期,“四方之士争趋之”,专门从事讲学活动三年之久。乾道八年(1182年),因为其父办理丧事,又回婺州,守孝期间,他的许多学生又回到身边受业。这段时期,吕祖谦还同陆九渊、朱熹等人经常往来,互相进行学术交流。中国学术思想史上著名的“鹅湖之会”就是在这一时期由吕祖谦发起进行的。作为一个学派的创立者,吕祖谦的学生很多,据《重修浙江通志稿》记载,其可考者不下百余人,他们来自南北各地的不同州县,其中以浙江及其邻省居多。仅《宋元学案·东莱学案》所载,较著名者有叶卦、葛洪、乔行简、辅广等20余人。另见于《丽泽诸儒学案》者63人。此外,尚有私淑弟子多人。
吕祖谦之弟祖俭与祖谦共列于《宋元学案》的《东莱学案》之中,他受业于祖谦,也是当时有名的学者之一,并且是其兄长所创的“婺学”代表人物。吕氏之学在吕祖谦之后延绵不绝,“祖谦既没,弟祖俭继其遗教,由是速传不替,历元至明,则又四百年,文献之所寄之也。”(《重修浙江通志稿·丽泽源流传》)
由于吕祖谦晚年家居讲舍名为丽泽书院,全祖望在《宋元学案》中,除立有《东莱学案》专述吕祖谦、吕祖俭的行事及学说之外,尚立有《丽泽诸儒学案》叙其后学。他在《案语》中说:“明招学者自成公(吕祖谦)下世,忠公(周祖俭)继之,由是递传不替,其与岳麓之泽并称,……明招诸生历元至明未绝,四百年文献之所寄也。”(《宋元学案》卷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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