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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沙语录》精选
类别: 作者:明陈献章

“道”论

白沙在《论前辈言铢视轩冕尘视金玉》中或曰,道可状乎?曰,不可。此理妙不可言,道至于可言,则已涉乎粗迹矣。何以知之?曰,以吾知之。吾或有得焉,心得而存之,口不得而言之,比试言之,则已非吾所存矣。故凡有得而可言,皆不足以得言。

曰,道不可以状,亦可以物乎?曰,不可。物囿于形,道通于物,有目者不得见。何以言之?曰,天得之为天,地得之为地,人得之为人。状之以天则遗地,状之以地则遗人,物不足状也。

《与林郡博(其六)》叙述:此理干涉至大,无内外,无终始,无一处不到,无一息不运。……得此把柄入手,更有何事。往古来今,四方上下,都一齐穿纽,一齐收拾,随时随处,无不是这个充塞。……此理包罗上下,贯彻终始,衮作一片,都无分别,无尽藏故也。自兹以往,更有分殊处,合要理会。

《仁术论》:天道至无心。

《神泉八景为饶鉴赋其四赠之--其一:太极涵虚》:混沌固有初,浑沦本无物,万化自流形,何处寻吾一。

《湖西八景为罗修撰作(效一峰体)--其一:太极丸春》:天城列两仪,其中位太极(山名),不悟名象生,焉知画前易。伏羲古已亡,图书久晦蚀;寄语山中人,妙契在端默。

《和梅侍御见寄》:飞盖凌沧溟,高台拂朱鸟,乾坤一水浮,日月双轮绕,尘埃纷局促,正坐眼孔小。

《赠世卿其六》:上上昆仑峰,诸山高几重;望望沧溟波,百川大几何。卑高入揣料,大小穷多少,不如两置之,直于了处了。

《白沙古诗教解》:以喻人之求道于见闻之间,测度之际者,皆为有限也。……若置之而求于了处,则即其所不睹不闻者,而戒慎恐惧以存之,然后为学圣之全功也。

《云潭记》:天地间一气而已。

《与林时矩》:宇宙内更有何事,天自信天,地自信地,吾自信吾,自动自静,自阖自辟,自舒自卷。甲不问乙供,乙不待甲赐。牛自为牛,马自为马。感于此,应于彼;发乎迩,见乎远。故得之者天地与顺,日月与明,鬼神与福,万民与诚,百世与名,而无一物奸于其间。乌乎大哉。

《枕上漫笔》:正翕眼时元活活,到敷散处自乾乾,谁会五行真动静,万古周流本自然。

《观物》:一痕春水一痕烟,化化生生各自然,七尺形骸非我有,两间寒暑任推迁。

《四月》:生意日无涯,乾坤自不知。受风荷柄曲,擎雨柏枝垂。静坐观群妙,聊行觅小诗。临阶爱新竹,抽作碧参差。

《祭黄君朴文》:大块无心,孰夭孰寿,消息自然,匪物有咎,委变化于浮云,达荣枯于疏柳。

《八月廿四日飓风作,多溺死者》:坐忘一室内,天地极劳攘:颠浪雷殷江,流云墨堆障,高田水灭顶,别坞风翻舫。大块本无心,纵横小儿状。江门三两诗,饶舌天机上。

《白沙古诗教解》:天地心普万物而无心,其劳攘纵横如小儿之状,岂有意为之者哉,所以我之诗饶舌以言天机上耳。盖无心即天机也。

“人”论

孔子作的《易文言》: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语录》:心之大用,初无不贯。

《示黄昊》:高明之至,无物不覆,反求诸身,把柄在手。

《赠世卿之四》:元神诚有宅,浩气亦有门。神气人所资,孰谓老氏言。下化囿其迹,上化归其根。至要云在兹,自余安足论。

《仁术论》:天道至无心,比其著于两间者,千怪万状,不复有可及,至巧矣,然皆一元之所为。圣道至无意,比其形于功业者,神妙莫测,不复有可加,亦至巧矣,然皆一心之所致。心乎,其此一元之所舍乎。

《与湛民泽》的四言诗:圣人之学,惟求尽兴,性即理也,尽性至命。理由化迁,化以理定,化不可言,守之在敬,有一其中,养吾德性。

《对竹》:窗外竹青青,窗间人独坐。究竟竹与人,元来无二个。

《和答王佥宪乐用》:春在城中不见春,城中春不是长春。湛生羞作春风面,故向人间更避人。

静处春动处春,一家春化万家春。公今料理春来处,便是乾坤造化人。

春王正月众家春,望柳寻花我自春。先生欲学程明道,莫厌寻花旁柳人。

一物春知物物春,一年春亦万年春,总在乾坤形气内,敢诬当世谓无人。

《安士敦乎仁论》:寓于此(指仁),乐于此,身于此,聚精会神于此,而不容惑忽,是谓之曰,安士敦乎仁也。

《中秋拨闷用旧韵(二首)》:疏星围碧玉,秋气正平分。年光付流水,万物信乾坤。可怜清夜酌,尽是白头人。谁能天地外,别去觅乾坤。

《与湛民泽(之九)》:自然之乐,乃真乐也。宇宙间复有何事。故曰,虽之夷狄,不可弃也。

《白沙语要》:悠游自足,无外慕,嗒乎若忘。在身忘身,在事忘事,在家忘家,在天下忘天下。

能以四大形骸为外物,荣之辱之,生之杀之,物固有之,安能使吾戚戚哉?

《真乐吟效康节体》:真乐何从生,生于氤氲间。氤氲不在酒,乃在心之玄。行如云在天,止如水在渊,静者识其端,此生当乾乾。

《湖山雅趣赋》:丙戌之秋,余策仗自南海循庾关而北,涉彭蠡,过匡庐之下,复取道萧山,(溯)桐江,(舣)舟望天台峰,入杭观于西湖。所过之地,盼高山之漠漠,涉惊波之漫漫,放浪形骸之外,俯仰宇宙之间。当其境与心融,时与意会,悠然而适,泰然而安,物我于是乎两忘,死生焉得而相干,亦一时之壮游也。迨夫足涉桥门,臂交群彦,撤百氏之藩篱,启六经之关键,于焉优游,于焉收敛,灵台洞虚,一尘不染,浮华尽剥,真实乃见,鼓瑟鸣琴,一回一点,气蕴春风之和,心游太古之面。其自得之乐,亦无涯也。出而观乎通达,浮埃之(蒙蒙),游气之冥冥。俗物之茫茫,人心之胶胶,曾不足以献其一哂,而况于权炉大炽,势波滔天,宾客庆集,车马骈填,得志者扬扬,骄人于白日;失志者戚戚,伺夜而乞怜。若此者,吾哀其为人也。嗟夫,富贵非乐,湖山为乐,湖山虽乐,孰若自得者之无愧怍哉?客有张(左王右票)者,闻余言,拂衣而起,击节而歌曰:屈伸荣辱自去来,外物于我何有哉?争如一笑解其缚,脱屣人间有真乐。余欲止而告之,竟去不复还。噫,斯人也,天随子之徒欤!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微斯人谁将与俦?

“涵养”论

《次韵庄定山谒孔庙》:水南新桃叶碧,山北亦放桃花红,乾坤生意每如此,万古不息谁为功。

白沙廿七岁,从吴康斋学,吴康斋是明代理学的健将,颇注意身体力行的功夫,亲自参加田间劳动。白沙在他那里受过锻炼,受过批评。《明儒学案》记载道:陈白沙自广东来学,晨光才辨,先生手自簸谷,白沙未起,先生大声曰:“秀才若为懒惰,则他日何从到伊川门下,又何从到孟子门下。”

《书玉枕山诗话后》:予年二十七,游小陂,闻其论学,每举古人成法,由濂洛关闽,以上达洙泗,尊师道,勇担荷,不屈不挠,如立千仞之壁,盖一代之豪也。

《祭先师康斋墓文》:始焉知圣人之可学而至也,则因纯公之言而发轫。既而信师道之必尊而立也,则守伊川之法以迪人。……先生之教不躐等,由涵养以及致知,先据德而后依仁,下学上达,日新又新。启勿忘勿助之训,则有见于鸢鱼之飞跃;悟无声无臭之妙,则自得乎太极之浑沦。

《复赵提学佥宪》所以白沙自叙为学的经过道:仆才不逮人,年二十七始发奋从吴聘君学,其于古圣贤垂训之书,盖无所不讲,然未知入出。比归白沙,杜门不出,专求所以用力之方,既无师友指引,惟日靠书册寻之,忘寝忘食,如是者亦累年,而卒未得。所谓未得,谓吾心与此理,未有凑泊吻合处也。于是舍彼之繁,求吾之约,惟在静坐。久之然后见吾心之体,隐然呈露,常若有物,日用间种种应酬,随吾所欲,如马之御衔勒,体认物理,稽诸圣训,各有头绪来历,如水之有源委也。于是涣然自信曰:作圣之功,其在兹乎。有学于仆者,辄教之静坐。盖以吾之所经历,粗有实效者告之,非务为高虚以误人也。

《与林郡博(其六)》:终日乾乾,只是收拾此而已。此理干涉至大,无内外,无终始,无一处不到,无一息不运,会此则天地我立,万化我出,而宇宙在我矣。

得此把柄入手,更有何事,往古来今,四方上下都一起穿纽,一齐收拾,随时随处,无不是这个充塞。色色信他本来,何用尔手劳脚攘。

舞雩三三两两,正在勿忘勿助之间,曾点些儿活计,被孟子一口打并出来,便都是鸢飞鱼跃。若无孟子功夫,骤而语之以曾点见趣,一似说梦。会得虽尧舜事业,只如一点浮云过目,安事推乎。

此理包罗上下,贯彻终始,衮作一片,都无分别,无尽藏故也。

自兹以往更有分殊处,合要理会。毫分缕析,义理尽无穷,功夫尽无穷,书中所云,乃其统体该括耳。

夫以无所著之心,而行于天下,亦焉往而不得哉。

《与贺黄门(其六)》:心地要宽平,识见要超卓,规模要阔远,践履要笃实,能是四者,可以言学矣。

《道学传序》:学者不但求之书而求诸吾心,察于动静有无之机,致养其在我者,勿以见闻乱之。去耳目支离之用,全虚圆不测之神。

《送罗养明还江右序》:君子所以学者,独诗云乎哉。一语默,一起居,大则人伦,小则日用,知至至之,知终终之,此之谓知。其知在于立诚,其功在于明善,至虚以静之一,致实以防动之动,此学之指南也。

《与湛民泽之十》:日用间随处体认天理,着此一鞭,何患不到古人佳处。

《李文溪文集序》予尝语李德孚曰:士从事于学,功深力到,华落实存,乃浩然自得,则不知天地之为大,死生之为变,而况于富贵贫贱、功利得丧、屈信争夺之间乎。

《赠彭惠安别言》忘我而大我,不求胜物而物莫能挠。孟子云,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山林朝市一也,死生常变一也,富贵贫贱夷狄患难一也,而无以动其心,是名曰自得。自得者不累于外物,不累于耳目,不累于造次颠沛,鸢飞鱼跃,其机在我,知此者谓之善学,不知此者虽学无益也。

《次韵廷实示学者》树倒藤枯始一扶,诸贤为计得毋疏。阅穷载籍终无补,坐破蒲团亦是枯。定性未能忘物外,求心依旧落迷途。弄丸我爱张东所,只学尧夫也不孤。

《示湛雨》有学无学,有觉无觉,千金一瓢,万金一诺。于维圣训,先难后获。天命流行,真机活泼。水到渠成,鸢飞鱼跃。得山莫仗,临济莫喝;万化自然,太虚何说。绣罗一方,金针谁掇。

《次韵姜仁夫留别.其九》进到鸢飞鱼跃处,正当随柳旁花时。今人不见程明道,只把《中庸》话子思。  

《赠陈(左音右只)、湛雨其二》君若问鸢鱼,鸢鱼体本虚。我拈意外意,六籍也无书。

《赠周成》虚无里面昭昭应,影响前途步步迷;说到鸢飞鱼跃处,绝无人力见天机。

《与湛民泽》六经尽在虚无里,万理都归感应中,若向此边参得透,始知吾学是中庸。

《与湛民泽(其七)》人与天地同体,四时以行,百物以生,若滞在一处,安能为造化之主耶?古之善学者,常会此心在无物处,便运用得转耳。学者以自然为案,不可不着意理会。

《与谢元吉》人心上容留一物不得,才著一物,则有碍。且如功业要做,固是美事,若心心念念只在功业上,此心便不广大,便是有累之心。是以圣贤之心,廓然若无,感而后应,不感则不应。又不特圣贤如此,人心本体皆一般,只要养自以静,便自开大。

《随笔六首》苟能深积累,岂患无高誉,如何世中人,甘心铁炉步。(其一)

十岁十匹衣,一日两杯饭,真乐苟不存,衣食为心患。(其二)

人不能外事,事不能外理,二障佛所名,吾儒宁有此。(其三)

断除嗜欲想,永撤天机障,身居万物中,心在万物上。(其四)

小雨闭空斋,青青竹映阶,道人终日静,一枕到无怀。(其五。其六略)

《读朱晦庵注参同契》神仙不注参同契,火候功夫那得知。千古晦庵拈一语,可怜无及魏君时。

《读张地曹偶拈之作》拈一不拈二,乾坤一为主。一番拈动来,日出扶桑树;寂然都不拈,江河自流注。濂洛千载传,图书及宗祖,昭昭《圣学篇》,授我自然度。

《易系辞》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

《梦作洗心诗》一洗天地长,政教还先王;再洗日月光,长令照四方。洗之又日新,百世终堂堂。

《题心泉赠黄叔仁》夜半汲山井,山泉日日新。不将泉照面,白日多飞尘。飞尘亦何害,莫弄桔槔频。

《洗竹三首》风引一丛竹,摇摇四五茎,横斜今洗尽,道眼看圆成。

洗竹洗荒枝,洗心洗狂驰,老夫无可洗,抱膝洗吾诗。

一洗一回疏,相将洗到无,客来莫问我,北壁有团蒲。

《语录》治心之学,不可把捉太紧,失了元初体段,愈认道理不出;又不可太漫,漫则流于泛滥而无所归。

但得心存斯是敬,莫于存外更加功,大抵学学者之病,助长为多。晦翁此诗,其求药者欤。

《观自作茅笔书》调性神往气自随,氤氲觉初沐。圣贤一切无,此理何由瞩。调性古所闻,熙熙兼穆穆。耻独不耻独,茅锋万茎秃。

《拨闷》拨闷久病在床,展转莫舒,我欲观化,有握其枢。人有善意,天必从之。我病几时,我念西施,我行次且,如饥思食,如寒思衣,动厥惟时,匪亟匪徐,鱼跃鸢飞,乃见真机。天岂不知,天偶遗之;吾将尤谁,我聊在之,拨闷以诗。

《忍字赞》忍七情之发,惟怒为遽。众逆之加,惟忍为是。绝情实难,处逆非易。当怒火炎,以忍水制;忍之又忍,愈忍愈励。过一百忍,为张公艺。不乱大谋,其乃有济。如其不忍,倾败立至。

《冬夜其二》慎独我从省事来,过失恒十九。喜怒胡屡迁,言为夕多苟。平生昧慎独,即事甘掣肘。孔子万世师,天地共高厚;颜渊称庶几,好学古未有。我才虽卤莽,服膺亦云久;胡然弗自力,万化脱枢纽。颓颜无复少,此志还遂否。岁月岂待人,光阴隙中走。念此不成眠,晨星灿东牖。

《与湛民泽》忘己是“身在万物中,心居万物上”的“超脱”。得道是自我的完满的表现。

飞云之高几千仞,未若立本于空中,与此山平,置足其巅,若履平地,四顾脱然,尤为奇艳。此其人内忘其心,外忘其行,其气浩然,物莫能干。神游八极,未足言也。

《复张东白内翰》夫学有由积累而至者,有不由积累而至者,有可以言传者,有不可以言传者。夫道至无而动,至近而神,故藏而后发,形而斯存。大抵由积累而至者,可以言传也。不由积累而至者,不可以言传也。知者能知至无于至近,则无动而非神。藏而后发,明其几矣。形而斯存,道在我矣。是故善求道者,求之易,不善求道者,求之难。义理之融液,未易言也。夫动,已形者也,形斯实矣。其未形者虚而已,虚其本也,致虚所以立本也。戒慎恐惧,所以闲之,而非以为害也。然而世之学者,不得其说,而以用心失之者多矣。斯理也,宋儒言之备矣,吾尝恶其太严也。使著于见闻者,不睹其真,而徒与我哓哓也。是故道也者,自我得之,自我言之可也。不然,辞愈多而道愈窒,徒以乱人也,君子奚取焉。

《答张内翰廷祥书括而成诗呈胡希仁提学》古人弃糟粕,糟粕非真传。眇哉一勺水,积累成大川。亦有非积累,源泉自涓涓。至无有至动,至静至神焉。发用兹不穷,缄藏极渊泉。吾能握其机,何必窥陈编。学患不用心,用心滋牵缠。本虚形乃实,立本贵自然。戒慎与恐惧,斯言未云偏。后儒不省事,差失毫厘间。寄语了心人,素琴本无弦。

《语录》夫道无动静也,得之者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苟欲静,即非静矣。故当随动静以施功。

“世道”论

《与张廷实主事之十一》道无往而不在,仁无时而或息,天下何思何虑,如此乃至当之论也。圣人立大中以教万世,吾侪主张世道,不可偏高坏了人也。

《客乞题随时子轩》无雨笠且罢,未晴蓑不舍,蓑笠用无穷,我是随时者。

《东圃诗序》圃方十亩,沼其中,架草屋三间,旁植花卉名木疏果。翁寄傲于兹,或荷丈人篠,或抱汉阴瓮,兴至便投竿弄水,击壤而歌。四时之花丹者摧,白者吐,或饮露而餐英,或寻芳而索笑,科头箕踞,柽阴竹影之下,徜徉独酌,目诸孙上树取果实,嬉戏笑语以为适。醉则曲肱而卧,藉之以绿草,洒之以清风,寤寐所为,不离乎山云水月,大抵皆可乐之事也。

下页:《王艮尺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