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列子之齐,中道而反,遇伯昏瞀人。”列子初步得了道,有一天到齐国去,结果还没有到齐国,半路就回来了,碰到好朋友伯昏瞀人,就是《神仙传》里的神仙、高人。“伯昏瞀人曰:奚方而反”,伯昏瞀人就问他,你怎么半路就回来?他说:“吾惊焉”,我害怕,我不敢去齐国了。“恶乎惊”,伯昏瞀人说你怕什么?“吾食于十浆,而五浆先馈”,列子说我到齐国去的路上,经过十家饭店吃饭,有五家都不要我的钱,要招待我。因为他名气太大了,大家对他太恭敬、太好,所以他说我怕。
“伯昏瞀人曰:若是则汝何为惊已”,伯昏瞀人说,你名气那么大,大家对你那么恭敬,有什么不好?列子说,“夫内诚不解”,他说一个人啊,诚诚恳恳反省自己,学问、修养都没有到,心中也没有真得到解脱之道;虽然懂得了道,还没有成功,但是看外表,别人都讲我有道,有学问。“形谍成光”,外表的名气太大了,形成社会上一种说法,某人不得了哦,再加上有一些学生出去乱宣传,说我有神通,头顶会放光,乱七八糟的虚名,这是很可怕的。“以外镇人心”,他说这个是骗人的,我们修道的人怎么可以装出有道、有学问去骗人呢?“使人轻乎贵老”,这样一来,使真正有道之士看不起。“而[剌/韭]其所患”,[剌/韭]是齑咸菜的[剌/韭],这个是人生的大病,我怎么可以?!
这就是道家的思想观念及作风,儒家也一样。宋朝的名臣司马光,就是小时候打破水缸救人的那位先生,在他退休回家后,宋朝皇帝年轻,刚刚接位,朝纲不稳,所以请他再来。他到了首都洛阳时,全城老百姓前来欢迎——司马老相公回来了。他看老百姓这样欢迎,还没有见到皇帝,他又回去了。大家就问为什么,他说你们不懂,这叫望高震主,我现在没有功名富贵,声望却比皇帝还大,这不是道理,皇帝也有所顾忌啊!你的声望那么大,把皇帝摆在什么地方啊?这就是司马光。他马上回家,再上报告说年纪大有病,不来了。这就是道家的道理。
所以列子说看到这个状况很害怕,“夫浆人特为食羹之货,无多余之赢”,浆人就是卖饭的,他是靠卖饭赚一点钱,很辛苦啊,一天只赚一点。“其为利也薄,其为权也轻,而犹若是”,他们赚钱很少,身份地位也低,他们看到我,晓得是君王要我去,都不收我的钱,这个不合道理。“而况万乘之主,身劳于国”,当领袖的人很痛苦啊,每天都在为国家劳苦,“而智尽于事”,他想尽办法为这个国家做事——不过内行才懂领导人的辛劳,像刚刚吃晚饭有一位老朋友,八十几了,学问名望都很高,他说想打个电话给我都不敢,他说看我太劳苦了,何苦呢?我说人各有志嘛,你们在家里享福,我想把自己生命赶快消耗完了,早一点走路。他听了就笑。
列子说“彼将任我以事”,君王他自己太劳苦了,要找帮忙的人,找我去当伙计。伙计,懂吧?现在就是店员啦,找我去做店员,分担他的劳苦,“而效我以功”,看我有什么功力成果。等于现在你们年轻人去找工作,六千元还不干。我说你那个大学资历,叫我用三千元雇你我都不愿意!有什么本事啊?你要拿三万一个月,有啊!我可以给你介绍,但是你要知道这些大公司老板,他用你三万一个月,希望你每个月给他赚回来十万,不然他又不是办养老院,他是做生意的人啊!你没有给人家赚钱的本事,人家会给你这个待遇吗?看你坐在那里流口水、擦鼻涕的,给你这个待遇,是给你买卫生纸用吗?没有这一回事。工作有的是,你本事在哪里?社会就那么现实,所以“任我以事,效我以功”,问题是他要看这个效果,看有功劳没有。列子说这样一来,我不是把自己出卖了吗?况且我也没有真本事,“吾是以惊”,所以我害怕,不去报到,半路就溜回来了。
这一段看起来列子好像是真得道了,他懂得做人处世的道理。修道学打坐啊,明心见性啊,开悟啊,那个是静的道;得了道的人要知道用,动的用,道不能起用就不能“致中和”。不能“致中和”,你成个死道干什么?为了你修道还弄个蒲团、盖个房子给你住在那里,风也吹不到,雨也淋不到,一天到晚坐在那里,然后还要我到你前面烧香磕头,去你的!你找个洞去钻吧!道学了就是要用的,要起而行之,这就是佛家的大乘之道。那么列子呢?在起用方面,他自己认为不够,因此不想出来,不想出山。这个故事还没有完,我们保留一个礼拜,看他下个礼拜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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