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子曰:囊吾以汝为达”,列子说你这个人,过去在这里当学生,我认为你这个人很通达,胸襟、程度、智慧都可以,还认为你懂了一点了。“今汝之鄙至此乎”,原来你这个人啊,那么鄙俗,是普通又普通的一个人。姬,这个姬字就是居,因为我们古人席地而坐,有礼貌地膝行,用膝盖一步一步跪进来,所以“姬”就是你坐吧!好好坐吧!“将告汝,所学于夫子者矣”,列子说我告诉你修道的经过。这在前面四十九讲已经讲过,这里再说一下,“自吾之事夫子”,老师就是夫子,他说我当年跟老商学的时候,“友若人也”,我这个同学伯高子随时鼓励我,有好老师、好朋友,因此我学道,“三年之后,心不敢念是非”,他说三年之中,心里头没有动一个念,是也好,非也好,我都没有动过,所以念念空了,不敢动一念——这同我们现在学道、学佛有密切的关系啊!
老实讲,学佛学道都是一样,这都是第一步。像我们现在一般人学打坐念佛,坐在那里七上八下的。所以今天我还跟人讲笑话,也是真话,讲到这个时代文化乱七八糟,他说不三不四,我说不三不四还是好的,拿《易经》的六爻来看,三爻、四爻是中间变爻,但是到了第七变、第八变,变得不成话了,叫乱七八糟!这两句话都是《易经》象数的话。
我们现在大家学佛打坐,七上八下,念头都空不了,所以首先列子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嘴巴不敢乱讲话,不敢言利害,这样三年哦!你能在老师面前,假装这样也不错啊!能假装已经成功了。“始得夫子一眄而已”,三年当中有这个修养,老师才眯着眼睛斜着看他一眼,嗯!不错!
“五年之后”,他说过了五年,开始三年当中不动念哦,这一点与修禅学道都有关系。你们年轻人听过一个讲禅的故事,在悟道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参禅后,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等到最后大彻大悟,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这是一位禅宗祖师讲的,可是最近几十年来,日本人把中国的禅宗变成他们自己的财产,叫做东方禅道,向美国走。于是日本也好,美国也好,这几句话大流行,实际上是不相干的。但是这段话就同列子的经历相近,开始三年当中,心不敢念是非,完全空了,口不敢言利害,拿佛学来讲是身口意三业清净。这三年当中,一念不生是有基础了,巧艮了不起啦,但并不是得道哦,所以才得到老师一眄而已。
再加两年工夫,“心庚念是非”,庚就是更,不是没有念头,一起念头,用了一下就没有了。“口庚言利害”,该讲的话他就要讲,讲完了就没有事了,不是乱讲。“夫子始一解颜而笑”,照他形容,那个老师是一天到晚绷着脸的,这个时候老师肌肉才松开一点点,笑一笑。
所以列子给他的徒弟讲,“七年之后”,跟老师学了七年之后,这是真工夫啊,就是这几句话,“从心之所念,庚无是非,从口之所言,庚无利害”,不是不动念,是动念开口不在是非利害。拿佛学来讲分别而不分别,《维摩经》讲“善能分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就是这个境界。释迦牟尼佛成道讲了四十九年,说了那么多,最后都不承认,他说没有说过一个字,就是这个道理。孔子呢,十五岁开始做学问修道,七十岁做到了,就是“随心所欲不逾矩”。也就是刚才讲到的,大彻大悟以后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很平凡的,到了最高处就是最平凡。他说到了心不大留痕迹的程度,“夫子始一引吾并席而坐”,我的老师才叫我坐到他席子旁边来。
“九年之后”,认真学了九年,他“横心之所念,横口之所言”,这个横字形容得很心里头随便怎么想,爱动念就动念,我也不晓得我在讲话。“亦不知我之是非利害欤,亦不知彼之是非利害欤”,他说讲是非利害,我一切都无心。你说无心吗?怎么能够讲呢?所以真的无心有思想吗?有思想,不是乱想。你说有念吗?有念,不是妄念。如行云流水,如风来竹面,雁过长空,很自然,就那么过去。“亦不知夫子之为我师,若人之为我友”,他说到这个境界时,我也不知道老商是不是我的老师,我是不是他的徒弟,这个分别心都没有了。也不知道伯高子是不是我的师兄,他说都没有了,可以说“内外进矣”,内心的修养、夕卜面身体的变化,都达到了真空无分别,我们学佛叫做自在,观自在的境界。
他的报告非常确实,一共九年。所以道家后来讲修道的人,都规规矩矩像列子一样,一步步的,中间都没有差错,没有走火入魔,没有障碍,一路至诚走来,也起码九年。所有差错魔障,都是唯心造的,并不是外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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