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子既悟,乃大怒,黜妻罚子,操戈逐儒生。宋人执而问其以”,这个病人华子,健忘症好了,什么都知道了。这一下他气极了,大怒,跟老婆办离婚,你为什么找人来把我的病治好?把儿子也赶了出去,都不要了。然后拿刀要杀这个读书人。宋国有人把他抓住问他,病好了,为什么发疯?你为什么这样?
“华子曰:曩吾忘也”,他讲一个道理,就是病没好以前,什么都忘掉了,你们说我白痴一样“荡荡然”,我才舒服呢!无人无我,“不觉天地之有无”,也不晓得天地之间有啊、无啊,上帝哪一天开始啊,几天要休息啊,都不相干。
他说好了,我现在醒了,“今顿既往,数十年来”,他是中年生病,他说以往数十年的事都记起来了,哪个人对得起我,哪个人对不起我,谁还欠我三百块,有一次考试没有考好,后来又补习,想起来都伤心,现在统统都记起来了他说这一下好了,痛苦快乐,好的坏的都知道了。哎呀!这个脑子都要爆炸了。你们觉得把我的病治好了,你们是害我受苦啊!我怕将来年龄越大,“存亡得失,哀乐好恶”的情形越多,“扰扰万绪起矣”,把我的心都搞乱了。我现在想恢复那个忘记,一下子做不到啊!我现在太清醒了,好痛苦啊!
这个人生,你看我们大家都生了病,生的是清醒病。究竟忘记、空了是病,还是清醒是病?谁能够下一个结论?都没有定论。
因此孔子的学生,第二等聪明的子贡---甲等里的啦,一号是颜回---听了这件事,“闻而怪之,以告孔子”,回来跟老师报告,这是什么道理啊?“孔子曰:此非汝所及乎”,孔子说子贡啊!这个事情你不懂。子贡很聪明,但孔子说他不懂。“顾谓颜回纪之”,回过头来说,颜回啊,你把这一件事记录下来,也没有多讲,也不下断语。
这一件事情把梦跟醒的道理讲清楚了,这是人生的境界。所以讲起修道,庄子讲“坐忘”,你们打坐修道,道家也好,佛家也好,你打起坐来,一般都在那里搞气脉,做工夫;每天说我念了多少佛啊,好像跟我来算账一样,念多一点,一副我得煮个鸡蛋给他吃那个样子。你连身体都忘不掉,还能够入定吗?所以庄子讲这些打坐的不是打坐,叫做“坐驰”,外表是坐着不动,心里不停地乱跑。因此庄子说修道必须要达到“坐忘”,连忘也要忘掉,就是佛家讲空,连空也要空掉,这样学佛修道才相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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