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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德和彭德怀
来源:炎黄子孙 作者:权巴金

在共和国的元帅中,要数彭德怀最严厉,最耿直。陈赓是有名的热烈开朗,天不怕地不怕,见了谁都敢开玩笑。但也有例外:一个是毛泽东,另一个就是彭德怀。甚至见了彭德怀比见了毛泽东还要规规矩矩。

不少人都敬畏彭德怀。他严厉正直,疾恶如仇;不懂苟且,不讲通融。看见不对,天王老子也敢骂。他对士兵亲切和蔼,有说有笑,可以随随便便。但是对领导干部很少有笑脸,面孔常常是紧绷着,有些人见了他心里就慌。

他却与朱德合得来。这种合得来不是表现在互请吃喝、诗词唱和、通宵畅谈等方面,而是表现在兄弟一样自然的心气相通之上。

1952年,彭德怀从朝鲜战场回到北京,汇报战况,讨论军事部署。他是真正的军人,下车后甲胄未解便带着一身硝尘走进丰泽园。出来时,东方已经发白。

彭德怀的卫士从值班室迎出来,他们是不能够进入毛泽东居住的菊香书屋去的。

“回去洗个澡。”彭德怀交待事情历来是简捷明了。

“唉呀,换洗的衣服没带回来。”卫士有些不安。

“我说洗澡,没说换衣服么。”彭德怀已经大步走开。

立在台阶上的朱德笑了。他太了解彭德怀了。一张行军床,一身布军装,两件换洗的内衣裤,再无多余。换洗的内衣裤带去朝鲜,家中又没存货,难怪卫士要犯愁。

彭德怀洗过澡,正在擦干身子,卫士来报告:“朱德总司令来了。”

彭德怀很注意军容风纪,见人时必要衣冠整齐。但是对朱德总司令例外,从不避讳,边穿衬衣边迎出来。

“什么事?这么晚了还来一趟?”彭德怀了解朱德生活很有规律,坚持早睡早起。但是毛泽东有夜里办公的习惯,大家要跟着熬夜。朱德年岁已大,熬一夜是很疲劳的,却不抓紧时间休息,又赶到这里来,可能有急事。

朱德把一套洗得干干净净又叠得整整齐齐的衬衣衬裤递过去,用那种永远不变的慢声慢调说:“我的。可能不合身,凑合穿吧。”

彭德怀接过衬衣衬裤,什么也没说。但是,两手托住衬衣衬裤时停顿一下,目光也在朱德脸上停顿一下,嘴角一抿便动手换衣服。脱下刚刚穿上身的留有汗碱的衣裤,换上散发出清新气息的衣裤。他系最后一颗纽扣时,头也不抬地说:“还行。”

就这么平平常常的一句,再没第二句,更没有谢谢之类的话。可是,目睹一切的卫士却眼圈发热,差点落泪。

朱德不喜欢城里喜欢野外。休息时,爱和几位四川老乡到香山或十三陵野游。那时北京市的人囗还不像现在这么多得横溢,那时的香山和十三陵清幽宁静。

1953年,彭德怀归国。朱德拉了邓小平等几位四川老乡,又叫上彭德怀这位“湖南佬”,一道去十三陵野游。

去野外,彭德怀是一叫就应。出发时,两家的卫士互相询问,带的东西都一样:行军床、小马扎、猎枪、象棋、望远镜。

一下车,年轻人都跑去玩了。几位老同志在野外漫步,也渐渐走散。

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牵着朱德和彭德怀,每次都是这样,走不散。

“还干啥子嘛?”朱德立住了脚。

“摆么。”彭德怀也立定不走了。

这种对话含有默契,外人听不懂。卫士们当然能听懂,立刻支起行军床,放下两马扎,摆好象棋。

朱德话不多,彭德怀话更少,但是他们之间的感情交流却是比语言还要丰富。

朱德慢慢地蹲腿欲坐,彭德怀扶他一把,像舞场里跳领舞的一样,手头稍一动作便传递了意思:坐那边去!朱德望一眼彭德怀,也没说什么,便慢腾腾走到对面,在卫士们帮助下重新坐好。

卫士们明白这里的名堂:那边是红帅,这边是墨将。彭德怀尊敬朱德,请朱德执帅,自己执将。

朱德照例是先擦眼镜,像战前擦枪一般。眼镜一架上鼻梁,瞳仁里便漾出一股锐气,与彭德怀的目光撞出一团火花,那里有无声的对答:

动手吧?红先黑后。今天分输赢?照三百回合杀吧!

砰!朱德走了当头炮。虽是老步子,却也气势不凡。彭德怀不走马,也走当头炮,对着干的架式,如同他的打仗,喜欢进攻,喜欢拚杀,喜欢争主动。

然而,到了1959年的庐山会议,彭德怀受了错误的清算和处理。深深同情彭德怀的朱德总司令也受到了批评。

那天,毛泽东做形势座谈会的总结发言,他先批评了一些头脑发热,犯了“左”的错误的同志。然后扭头望一眼朱德,说:“大食堂不可不散,也不可全散。总司令啊,这一点我们略有分歧。”

批评完朱德,毛泽东又批评了彭德怀,囗气要严厉得多:“解放军如果不跟我走,我可以上山打游击,可以下乡去另外组织军队。”

庐山会议后,朱德起了一些变化。他仍然喜欢野外,但是不再带象棋。他仍然带枪和望远镜,但是手里多了一根拐杖,脖子上多吊了一架照相机。

那天,摄影师侯波去朱德家里做客。她看到朱德把小囗径步枪架在墙上,眯细了眼瞄啊瞄,枪囗前是落在树枝上的一只小鸟。

侯波屏了一囗气等枪响。早就听说朱德枪法好,在西柏坡赛枪打了第一名……

可是,朱德久久地引而不发。片刻,闭上了眼。片刻,起身收枪,退出了子弹。

“怎么了?朱总”侯波诧异。

“它唱得多好听。”悄悄的一声答。

于是侯波看清了朱德脸上的几块老年斑,看清了那双柔和湿润的老人的眼睛。

于是,侯波的眼睛也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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