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民间宗教外,印光法师还对与其密切相关的一些民间信仰进行了剖析辨讹,其中又以扶乩为主。扶乩亦是当时许多民间宗教蛊惑人心、收拢信众的重要手段之一,如一贯道及道院等,都以其为宣传教义和指导修持的主要方法。但扶乩作为一种术数,其由来已久,而其影响又远不止民间宗教之一端,从普通百姓到读圣贤书之儒士,乃至一些佛教徒于此都极为迷恋。民国时期,由于社会极度动荡不安,各阶层人士对前途和命运都充满了忧虑和期望,因此以预言为重要功能的扶乩术遂大兴于世。其结果不但造成了耸人听闻的谶语广为流传,亦对佛教的弘扬传播造成了消极的负面影响。许多佛教徒不依经典教义而行,反奉乩语为则,从而导致了对佛教义理的淆乱。为了纠正这一不良影响,印光法师对当时盛行的扶乩术进行了细致的剖析。他说:
“扶乩一事皆灵鬼依托扶者之智识而为,亦多由扶者自行造作而成者。且非全无真仙,殆百千次偶一临坛耳,至言佛菩萨则全是假冒。但扶乩者多是劝人为善,纵不真实,因其已挂为善之名,较之公然为恶者当胜一筹。又可证明有鬼神祸福等事,令人有所畏惧,所以吾人亦不便故意攻击。奈因其所说,不拘与佛法合不合(稍知佛法之人扶之,即能常说浅近相似之佛法;不知佛法之人扶之,则全是胡说巴道),终多是以鱼目为明珠,坏乱佛法,其害甚大(真知佛法之人决不附和扶乩,佛制三皈即已分明详切告诫,何况深义),故凡真佛弟子切不可随便赞同。”
在印光法师看来,扶乩术除了扶者在放松状态下借助暗示而产生的意识自我造作外,绝大多数是由鬼神附体,并依据扶者自身之知识水平而产生,乩坛自谓的神仙、佛或菩萨基本都是妄谈和冒称,实无其事。他从又佛教的理论立场出发,指出鬼神之所以能依据扶者之智识,主要是凭藉天生的他心通力,并引纪晓岚之考察为证,说:
扶乩多是灵鬼假冒仙佛神圣,鬼之劣者或无此通力。其优者则能知人心,故能借人之聪明知识而为之。纪文达谓‘乩多灵鬼假托。余与兄坦然扶乩,余能诗则不能书,余扶则诗词敏捷书法潦草,坦然扶则诗词庸常书法遒劲。所冒古人,问及集中奥窍,则云年代久远不复记忆,故知非真。’
总而言之,乩坛所说种种,其实质只是扶者与凭者的智识而已。若说世间一般道理及小因小果,或能不错;若说佛法,则多是鱼目混珠;若更以乩坛所说佛法为确切必依之据,那么就完全破坏了佛教经典及其义理的纯正性与神圣性。因此,印光法师严切告诫佛教徒不应涉入扶乩术,更不应以扶乩来宣扬佛法,以免弘法适以灭法,谓:
“学佛之人不应预此事,此事多是灵鬼假冒,久则必至误事。即不误事,其所说多与世人知见相同,而每每与真正道理相背。”“以乩提倡佛法虽有小益,其根本已错,真学佛者决不仗此以提倡佛法。”“此虽有利,而实为弊之前导,故不愿受其弊之害,并彼之益亦不敢受也。”
但即使如此严切告诫,印光法师亦仍未能完全遏制住扶乩对佛教的篡滥。他的皈依弟子江易园居士,是当时著名的社会教育家,最终就是因迷信扶乩而背离其教导的。
除了扶乩外,某些民俗信仰亦对正统佛教形成了篡夺围攻之势,读诵伪经及做伪佛事就是其中最显著者。当时社会中普遍流传一些伪经,如《寿生经》、《血盆经》、《太阳经》、《太阴经》、《灶王经》、《地母经》等等。另外,又盛行所谓做还寿生、做寄库、破血湖及拜血盆忏等佛事。民俗多夸诞诵念伪经及做寄库等伪佛事之功德,因此普通百姓多热衷于此,甚至许多泛信的佛教徒亦以此为正途。不但耗费了百姓的资财,且亦混滥了佛教的门庭,故谓:
佛法之衰皆因俗僧不知佛法,将伪造之《血盆经》、《寿生经》作求财之要道,从此破血湖、破地狱、还寿生、寄库等佛事日见其多。虽骗到愚人之钱,却引起有学问明世理而不知佛法之真理者之毁谤。俗僧只顾得钱,不顾此种佛事深伏灭法之祸。
有鉴于此,印光法师对此类现象亦附带进行了剖析辨讹。他说:
乡俗无知,只欲死后不受罪、有钱用,致有不明教理之俗僧伪造《寿生经》投其所好,遂致本彼贪财及唯求自利之劣心,不惜多金以还寿生钱;又复寄库,以期死后受用。不知受生乃随善恶业,岂向曹官借钱以买生乎?在生若肯修善,死后自有受用。若不修善,虽子孙为彼焚化之衣服钱财亦不得受用,被强有力者抢夺而去。此且约平常不念佛人说,若念佛人,在生一心念佛求生西方,临终自会蒙佛接引往生西方,了生脱死、超凡入圣。何可不求生西方,唯愿死后做鬼乎?既有做鬼的心,便难往生。
显然,印光法师认为,所谓还寿生与寄库等伪佛事及《寿生经》等伪经之流行,完全是贪财之经忏僧为了迎合生前存钱死后受用、生前贿赂鬼神判官死后好投胎等民俗心理所造成。这与佛教所宣扬的善恶报应之因果业力思想根本不同,且这种求死后做鬼及再投胎的认识与心理,又会对佛教徒了生脱死之宗教追求,特别是净土宗临终往生西方的愿望造成严重的阻碍和破坏。
另外,又说:
又女人家每疑生产有罪,而无知劣僧遂伪造《血盆经》、《血盆忏》。女人闻此喜出望外,个个人都要念《血盆经》、拜血盆忏破血湖,直是以小儿戏为灭罪脱苦之据,可叹孰甚!女人之罪在于不孝父母公婆,不敬丈夫,不以厚道待仆使,不以善道教儿女及不时洗濯致有冲犯。当以至诚恭敬念佛以期消灭往业,洗心涤虑不作后愆。以娑婆动多罪愆,决志往生西方方为正理。何可不在自心忏罪过,专靠伪经忏灭罪过乎?……自己不得真利益,反令知世理而不知佛法之人谓此即是佛法,因兹生出种种谤法之胡说巴道尚自以为是。
这里,印光法师指出《血盆经》及血盆忏之流行,同样是经忏流为顺应女性生育有罪过的民俗心理而伪造。其危害不仅是埋没了佛教以贪嗔痴为业罪之本源及洗心革虑为灭罪之根本的业报因果思想,而且还直接导致了世人对佛教的误解,以致认为佛教是无道理之迷信。
更有甚者,一些佛教徒在这种民俗信仰的影响下,亦以女性生育有罪犯冲,竟因家中有女性生产而长期出外躲避者,而生育者本人亦多惶恐不安。针对这种荒谬的认识,印光法师一再苦口婆心的化导,谓:
现在学佛很多,然能深知佛法者甚少,外道之语人多信之。江浙俗传,谓念佛之人血房不可入,以产妇血腥一冲,以前所念之功德都消灭矣。故视作畏途,虽亲女亲媳皆不敢近,犹有预先避居别处过月余方敢回家者。此风遍行甚广,亦可怪也。不知此乃外道邪说蛊惑人心,何可妄信?
并根据《药师经》所说之原理劝生育者及家人平时应常常诵念观音圣号,临产更应努力称念,谓:
又念佛一法,于人之生与死均有利益。世独知临终助念之益而不知临产劝念之益,致许多母子受无量苦,或致陨命无法可救。女人能从小常念佛及观音圣号,后来决无产难之苦。或一受孕即念,或将产前三、四月即念,或临产始念,均得安然而生。若难产之极,将及陨命,肯念南无观世音菩萨决定立刻即安然而生……此义系释迦佛于《药师经》中所说,非不慧杜撰,凡有念者无不安然而生。
又谓
若妇人临产只可念观世音菩萨(以观世音菩萨悲愿深重之故,非不可念佛只可念观音也,切勿错会!),以观音救苦心殷。必须要出声朗念,断断不可心里默念。心里念为力较小,感通亦较小。又此时用力送儿出,若用力送儿又默念,伤气受病。产妇自己朗念,产室照应者亦应朗念,家中人在别屋亦当为念。切不可谓裸露不净,念之恐获罪咎。须知理固有定,事变不一,只可据事论理,不可执呆理而论……且此系无可如何,非能表示恭敬洁净而特为裸露不净也。若能而不为则诚为有罪,若不能致其恭敬之相则只可论心中归向之诚,不可在行迹上讲礼貌形式也。
为了矫正此类民间信仰对社会风俗及佛教造成的不利影响,印光法师极力劝诫广大佛教徒,特别是一般念佛人不应热衷于诵念伪经及做伪佛事,应以读诵大乘经典与念佛为正行,故云:
念佛之人,不可效愚人做还寿生、寄库等佛事……凡《寿生》、《血盆》、《太阳》、《太阴》、《眼光》、《灶王》、《胎骨》、《分珠》、《妙沙》等经,皆是妄人伪造,切不可念。愚人不知念大乘经……,偏信此种瞎造之伪经……须知做佛事,唯念佛功德最大。当以还寿生、破地狱、破血湖之钱请有正念之僧念佛,则利益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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