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贽十往(见本传)
宋马伸,字时中,弱冠登第。崇宁中,禁元祐学术,其党为诸路学使,专纠其事,程门宿学老儒,皆惧而解散。时伸自吏部,求官西京法曹,锐然往依。先生恐其累彼也,却之。伸执贽十往,礼益恭,且曰:‘使伸得闻道,即死何憾?况未必死乎!’自此出入三年,凡公暇,虽风雨必赴。同僚或以非语中之,公悍然不顾,多所进益。[按]是时群议惶惑,同人惧其及祸,伸遂欲弃官往投。人皆闻而壮之,以为有志于学,其为德业之助何如!
遇恶不校(娄东人述)
太仓词林王宪尹,讳吉武。康熙壬子秋,甫登贤书,夜从远道归,将近里门,忽有酗酒无赖,遇之于道,执而问曰:‘尔是何人?’持刀欲斫之。王敛容曰:‘吾是王某,即新科中式者!’其人曰:‘吾正欲杀新科王某耳。’犯之益力,赖邻里狂奔扶救,得脱。归至家,不与家中言其事。明日,无赖酒醒,惶恐惧罪,以为必闻之官,将置于法。急同邻里数人,踵门请罪,先生闭户却之,以为吾昨夜并无其事。此辈不知所出,惘然而退。[按]有德者必能有容,以其涵养之粹也;有福者始能有忍,以其度量之宏也。夫以少年得意之人,猝遇暴逆于暮夜欲归之际,不惟不与之校,并不露于家庭之内,是非特见恶人而远避,且并忘远避之见矣。
党恶杀身(昆山共知)
昆山甫里镇马继,自恃拳棒,结拜兄弟数人,日事杯酒。邻近有贾人,家本饶裕,二子误入其党。一日,马见客人钟聪,在镇收钱数百千,欲劫之,邀其党同行,二子不知其故。舟过莲花墩,尾客船,数人从后钩住,尽劫其钱。钟客登岸号呼,近岸乡民,四起逐之。适遇捕盗船到,协力擒拿,无一免者。马继等先后死狱中,止存陈贵、顾祖、朱二,于康熙十一年七月,枭斩半山桥上。贾人二子,有口难辩,竟限大辟。[按]又有一人,受人所赠之衣,不知其为盗也,后失衣者,执以闻官,竟毙于狱。然则见恶者,可不凛然知惧乎!
【白话译文】
北宋马伸,字时中,少年时就考取进士。宋徽宗崇宁年间,尚书左丞范致虚攻击程颐的理学为邪说,禁止传播元祐学术。由范致虚的同党担任各路学使,专门负责追查此事,程氏门中的博学老儒,都因害怕罹祸而解散了。当时马伸由吏部任命为西京(洛阳)掌司法的官吏,锐志前往程门求学。程先生恐怕拖累他,婉言拒绝。马伸带着礼物,前后拜访十次,愈加恭敬恳切,并且说:“只要能让我得闻至道,即使死了又有何遗憾?何况未必会死呢。”自此出入程门三年,凡有闲暇,即使遇到风雨也必定前往。同僚中有人散布流言蜚语中伤他,马公全然不顾,因而在程门获益良多。[按]当时众说纷纭,令人惶恐疑惑,同事们担心他会惹出大祸。马伸则准备弃官前往投奔。人们听到后都很赞许,认为马伸既有志于学,将来对他的德行和功业必有很大的助益。
江苏太仓翰林学士王宪尹,名吉武。康熙壬子年秋天,他刚考取举人,夜间从远路回来,将近里门,忽然遇见一个喝醉酒的无赖,拉住他问:“你是何人?”拿起刀要砍他。王宪尹严肃地说:“我是王某,即新科考取的举人。”无赖说:“我正要杀的就是新科王某。”说着更加奋力向他攻击,幸亏邻里众人赶来救护,才得脱险。王宪尹回家后,没与家人说此事。第二天,无赖酒醒,非常惊慌恐惧,以为一定会告上官府,将自己绳之以法。急忙央求邻里数人,陪同登门请罪。王先生关闭大门,不予接见,声明昨夜并无其事。这些人也不知怎么回事,迷惑不解地退回去了。[按]有德行之人必能有所包容,因为他的涵养已达到精纯。有福报之人方能凡事忍耐,因为他的度量宽宏广大。像王先生这样一位少年得志之人,在夜晚归家之时,突然遇到暴徒袭击,不但不与其计较,并且还不使家人知道。不只是见恶人而远避,甚至连远避之念头也没有了。
昆山甫里镇马继,自恃有一身拳棒功夫,结拜兄弟数人,每天喝酒闹事。邻近有个商人,家里本来比较宽裕,两个儿子误入匪党。有一天,马继见客人钟聪在镇上收钱数百千,打算抢劫,邀集党伙同行,商人的两个儿子不知何故,也随之而去。乘船过莲花墩,追上客船,几个人从后面钩住,将钟聪之钱财尽数抢走。钟聪上岸大声呼喊抓贼,近岸的乡民,从四面八方围过来,追逐劫犯。刚好碰上捕盗船赶到,大家齐心协力,把此犯罪团伙全部抓住,无一漏网。马继等人先后死于狱中,只存陈贵、顾祖、朱二,于康熙十一年七月,枭斩示众于半山桥上。商人的两个儿子有口难辩,也被判处死刑。[按]又有一人,因接受他人所赠之衣服,不知此衣服是盗来的。后来失衣之人将他抓住告到官府,竟枉死于狱中。由此可见,遇见恶人,怎能不畏惧而远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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