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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福有古重今轻之验
来源:安士全书 作者:周安士

人惟有德,所以有福。寿减之后,一切皆减。其德渐漓(*薄),其福渐损。略言之,如七宝渐隐没,五谷渐歉收,衣食渐艰难,容貌渐丑陋,资禀渐昏愚,精神渐衰弱,风俗渐骄慢,六亲渐不和,赋役渐繁重,水火盗贼渐炽昌,佛法渐凋废,善人渐衰残,真儒渐稀少,谤佛之人渐推崇,富人渐鄙吝。

[按]世俗文词,有时不验。若出之内典,则字字有征。且如三代之时,皆用黄金白璧,动以百双万镒为计,未尝纯用白金(*银子)也。至于汉后,乃间用白金(桑宏羊至以白金铸钱)。而夜光之璧、照乘之珠,小国皆有,非若今时之罕见也。乃今之用低银者,多和赤铜于内,是银不足,而继之以铜也。非七宝隐没之验何?(古人所云百金,乃百锭金也。汉文帝云:百金乃十家中人之产。苏子曰:兴师十万,日费千金。若一金,止作一两,则汉代中人产,止有十两之数,而一兵之资粮器械,每日止用银一分矣,有是理乎?)

周时田百亩,止当今时二十二亩。此二十二亩之所入,上农夫可食九人。夫古人每食,必至斗米,一人终岁之粮,约今时七十余石,九人当有六百几十石,是每亩可收米三十石也。余幼时所见闻,吾乡尚见每亩收脱粟三、四石者,自康熙癸亥年后,凡从前收三石外者,皆不及三石之数矣。非五谷歉收之验何?(隆万间,有人修昆山荐严禅寺,出其瓦间所塞稻束,犹唐朝故物,其穗长至尺余,计其所收,每亩必有十余石,今之稻穗,不满四寸矣)。

古者国无十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汉唐盛时,尚可比昔年之‘不足’,今则求为‘急’,而不可得矣。非衣食艰难之验何?古者王公之贵,下交岩穴;卿相之尊,劳不坐乘,今者甫膺一命,便藐视知交;而皂隶牧圉,有乘轩执盖者矣。非风俗骄慢之验何?古者高僧见天子不名,诏书必称师。唐太宗叙三藏圣教,极意钦崇。玄奘法师示寂,高宗告左右曰‘朕失国宝矣’,辍朝五日(见《高僧传》)。中宗景龙二年,敕高安令崔思亮,迎僧伽大师至京,帝及百僚,皆称弟子(出《金汤编》及《统纪》)。高宗显庆元年,敕天下僧尼,有犯国法者,以僧律治之,不得与民同科(出《唐书》)。宋真宗朝,诏天下避志公禅师之讳,止称宝公(见《志公禅师后行状》,系张南轩父,忠献公所撰)。宋之太祖、太宗,真、仁、高、孝,皆兴隆大囧琺,有时驾临佛宇,有时问法禁中,为林间盛事。今则士流倨傲,多有见佛像不参,遇高僧不礼者矣。非佛法凋废之验何?孔颜立教,止贵躬行,不尚口舌,厚于自治,薄于责人。孟子距辟杨墨,出于万不得已,譬如大黄巴豆,良医偶一用之,非日日必需之物。今则白衣小子,止拾几句谤佛常谈,便自谓程朱复出;黄口儿童,但有一种夸大习气,辄主张道学门庭矣。非真儒稀少之验何?即此数者,余可例推。

【白话译文】

人因为有德,所以有福。寿命减短之后,一切皆减。其道德观念逐渐薄弱,其福报也渐渐减损。略而言之,比如七宝渐渐隐没、五谷渐渐歉收、衣服饮食渐渐艰难、容貌渐渐丑陋、资质秉性渐渐昏庸愚昧、精神渐渐衰弱、风俗渐渐骄狂浮慢、六亲渐渐不和睦、赋税劳役渐渐繁重、水火之突和盗贼渐渐识盛昌獗、佛法渐渐凋零衰废、善人渐渐难得、真正的儒者渐渐稀少、讲谤佛法之人渐渐被推崇、富人渐渐鄙俗吝啬。[按]世俗之文词,有时不能证验。若出之佛经,则字字有证据。如夏、商、周三代之时,货币皆用黄金白璧,往往用百双万镒来计算,不曾纯用白金。到了汉代之后,才混杂使用白金(汉武帝的大臣桑宏羊甚至用白金铸钱)。而夜光壁、照乘珠之类的珍宝,小国皆有,哪像今时之罕见?现今之用杂质银的,大多掺和了赤铜,是因为银不充足,而用铜来代替。岂不是七宝隐没之验证么(古人所说之百金,就是一百锭金子。汉文帝说:“百金相当于十户中等人家的财产。”《孙子兵法》上说:“兴兵十万,日费千金。”若一键金,只作一两,那么汉代一户中等人家的财产,只有十两之数。而一个士兵之资粮器械,每日只用银一分。有这样的道理么)?周朝时田一百亩,只当今时的二十二亩。此二十二亩之收成,可供九个农夫吃一年。古人每顿饭要用一斗米。一个人一年之口粮,相当于今时七十多石(一百二十市斤为一石),九人应当有六百几十石才行。这样每亩可收米三十石。我幼年时曾见我家乡还有每亩收糙米三四石的。自从康熙癸亥年后,凡是从前收三石多的,现在都不足三石之数了。岂不是五谷歉收之验证么(明朝隆庆、万历年间,有人修缮昆山荐严禅寺时,掏出瓦间所塞之稻束,还是唐朝时物。其穗长有一尺多,计算那时之收成,每亩必有十多石。今之稻穗,长不满四寸了)?古时候一个国家的钱粮若无十年之积蓄,就叫不足。无六年之积蓄,就叫告急。汉朝、唐朝兴盛时,还可以比得上古时之不足。现今则想达到古时之告急都不可能了。岂不是衣食艰难之验证么?古时候如王公般地位高贵的人,还能与住在岩穴中的隐士交往。像卿相般地位荣尊的人,情愿步行劳累而不坐车。现今刚被任命为官,便藐视知交朋友。而衙门里的差役、小卒,居然胆敢乘坐大夫的车子逞威。岂不是风俗骄狂浮慢之验证么?古时候高僧见天子,天子不直呼其名。皇帝下诏书必称高僧为师。唐太宗作《三藏圣教序》,极力钦崇佛教。玄奘法师圆寂,唐高宗对左右的人说:“朕痛失国宝了啊!”因此停止上朝五天,以表示哀悼。唐中宗景龙二年,敕命高安令崔思亮恭迎僧伽大师至京城长安。中宗和百官皆自称弟子。唐高宗显庆元年,敕令天下僧尼,若有触犯国法的,可以僧律惩治,不得与平常百姓同等判处。宋真宗时,诏令天下避志公禅师之讳,止称宝公。宋朝的太祖、太宗、真宗、仁宗、高宗、孝宗,都大力兴隆护持佛法,他们有时驾临佛寺,有时恭迎高僧到皇宫,向高僧请教佛法,这些都是佛门中的盛事。现今之文化人却非常倨傲,多有见佛像不跪拜、遇高僧不礼敬的。色不是佛法凋零废衰之验证么?孔子、颜渊设立教化,只贵亲身实行,不崇尚口头空谈。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孟子驳斥杨朱、墨翟,也是出于万不得已,譬如大黄、巴豆之类的泻药,良医偶尔一用,并非日日必需之物。现今却有功名未成之白衣书生,偶然拾得几句诽谤佛法的议论,就自以为是程朱(程颢、程颐兄弟和朱熹的合称)复出。更有一些黄口儿童,只不过凭着一种自夸自大的习气,便不自量力想主撑道学门庭。岂不是真儒稀少之验证么?姑且举此几例,余可类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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