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颜渊”篇
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
司马牛与子夏这一次谈话,古注或说在桓魋作乱之前,或说在乱后逃出时,今据子夏对其劝解的语气分析,当在事变之前。司马牛向子夏倾诉,别人的兄弟都好,只有他的兄弟不好,所以说‘我独亡’。子夏便以所闻的哲言为司马牛解忧。大意是提示他,桓魋的事情,不必忧愁,因为死生有命。至于他自己,如不回宋国,也不必忧虑衣食问题,因为富贵在天。虽然命与天似非人力所能改,但如君子心存敬慎而无过失,与人相处恭而有礼,则死生富贵也可以转变,所以四海之内,到处有亲如兄弟之人。子夏说罢所闻之言,最后结一句,君子不患没有兄弟,以解其忧。
这背后有一个理论问题。司马牛忧伤的,是因为自己没有血亲兄弟。司马牛认为兄弟之情,对生命非常重要,他渴求并信任兄弟之情。父亲和子女之间,兄弟姐妹之间,这种血亲情感和血亲信任,超越其他情感,超越其他信任,这是自然现象。春秋时期中国,社会组织核心就是家庭和家族,家庭和家族是靠血亲纽带凝结在一起。春秋各国内部,多是大家族控制,多建立在大家族联盟之上。家族内部,非常依赖兄弟血亲情感来团结。推崇兄弟情,强调血亲信任,这是春秋时期主流价值观。
司马牛没有兄弟,感到孤独无助,为此忧伤,很正常。但是,子夏超越了。子夏在精神上超越了这种血亲情感构建的信任,他的精神升华了,升向了一种基于共同信仰上天的信任,这是中国精神史上非常重要的一次飞跃。从“死生有命,富贵在天”的信仰出发,强调对上天“敬而无失”,对人“恭而有礼”,这就会建立起一种以上天信仰,以尊奉天命为核心的新型人际关系,一种基于上天信仰的兄弟关系。
子夏认为,如果能做到这样,敬畏上天而尊重他人,则四海之内皆为兄弟。这是种新型的兄弟关系,是超越了血亲之上的、一种基于共同信仰的兄弟关系。从共同血缘的关系升华为共同信仰的关系,这种信仰关系,拥有亲兄弟之间的相互信任和相互救助的特征,但又超越了血亲边界的限制,可以在陌生人之间构建起信任与合作关系,这是一次很重要的精神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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