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办事处门前, 张贴着一纸奇异的广告:

脸皮招领启事

今拾到脸皮一张, 请失者前来认领。

A 办事处月日

广告贴出不久, A 办事处门前便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脸皮? 脸皮是什么东西? ”

“脸皮就是面子嘛．”

“面子? 面子是什么东西? ”

“嗨, 你这个人哪, 面子还不懂! 面子就是面子嘛．”

就在人们这样糊里糊涂议论纷纷的时候, 一辆带帆布篷的吉普车开了过来．哧——车停了, 从车里钻出一个身着干部服的蒙面人。

“让开! 让开! ”一个随从模样的人跑在前面, 为蒙面人开路。

“欧——呀! ”围观的人们惊乱起宋, 并下意识地挪动脚步, 闪开了一条缝, 让那蒙面人挤了进去。

“同志, 这张脸皮是我丢的! ”蒙面人奔到门柜前, 气喘吁吁地叫道．“您丢的? 欧, 别急, 请问您是在哪丢的? ”办事员俯在门柜里边, 颇有耐心地问。

“在哪丢的吗? ”蒙面人开始了回忆和介绍, “今天上午, 部里通知我去开会——噢, 我是局长．本来, 我是一向都坐那辆上海卧车的, 可今天局里的那辆上海车, 因为送一个工人上医院没在家, 一时间又找不到别的车, 结果, 我就只好坐这辆破吉普去了．吉普开到大楼前的停车场, 我下车一看, 别的各位局长都坐着＂上海＂呀, ＂丰田＂呀什么的车来了, 只有我坐这辆破玩意儿……我这么一想, 心里就止不住一颤．刚刚感到脸皮发热时, 我用手一摸——哎呀, 坏啦, 脸皮没啦……”

“唔……唔……”办事员一边细细倾听, 一边连连点头, “这么说, 您确是丢了一张脸皮, 不过, 真对不起, 这张脸皮并不是在那拾到的, 您是不是再到别处找找看．”

蒙面人听了, 又失望, 又着急．他恳求道: “同志呀, 请你拿给我看看吧, 万一那就是我的呢．要知道, 我的脸皮薄得很呢, 一丁点小风都会把它吹跑的．”

“哎呀, 实在对不起, 我们做这个工作的要对失主负责呀! ”办事员礼貌地歉笑着, 拒绝了蒙面人的请求。

蒙面人无奈, 只好愤愤然地转身, 重新坐上那辆使他丢了脸皮的吉普车, 到别处寻觅去了。

“嗨, 这脸皮丢的可有点儿不值得．”有人这样感慨地说了一句。

但立刻便有人反驳他: “怎么不值得? 要知道, 人家是局长啊, 总不能像你似的没脸没皮吧? ”

“暧, 别嚷啦! 瞧, 又来一个! ”有人兴奋地大叫。

果然, 人们转身去, 看见又一个蒙面人正向办事处急急走来．看那身影, 是个老头儿．他身边还有个老太太搀扶着。

“同志, 这张脸皮是我丢的! ”

“您丢的? ”

“是呀．今天上午, 我给一班学生讲课——噢, 我是大学教授．”这位蒙面人也开始回忆和介绍, “我讲着讲着, 忽然有个学生对我的一个观点提出了质疑．我解释了几句, 满以为也就过去了, 可谁知那学生竟然揪住不放, 接连提出了好几个反问, 弄得我哑口无言……当然, 我承认我的那个观点有些陈旧过时了, 如果是一位同龄挑出了这个毛病, 我也未尝不可考虑；可他还是一个毛孩子呀! 而且, 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这, 这不存心叫我下不来台么? 哎呀, 我这一气呀, 就觉脸皮发烧, 再用手一摸——嘿, 坏啦, 脸皮没啦……”

“唔……唔……”办事员听了, 很表同情．不过, 他不能把这张脸皮交给老人．因为这张脸皮并不是在教室拾到的。

“那么……可不可以先把这张脸皮借给我用用呢? 要知道, 没有脸皮我就没法去给那些年轻人上课啦．”老人的话已近乎恳求了。

可这位认真的办事员却爱莫能助．他抱歉地说: “那怎么能行呢? 人的脸皮是不一样的, 您要是换了脸皮就更没法上课啦．再说, 据我所知, 咱们许多人爱脸皮简直都超过了爱真理! 回头人家真失主找来了, 我可怎么交待? ”

老人见说, 知道无望, 只好仍由老伴儿搀着, 悻悻然地转身去了．人们的议论自然又起:

“这位办事员同志说得真好, 有些人就是爱脸皮超过了爱真理! 我们单位那位……”

“你也别说轻巧话, 你那张脸皮要是丢了哇, 也够你难受的! ”

“我可没有这种脸皮．”

“不见得吧．回去拿个镜子好好照照就知道啦．”

忽然, 外面的人再度惊扰了起来——原来是又一个蒙面人慌慌张张地跑来了。

人们看热闹到这会儿, 已不再胆怯, 因此不等办事员询问, 便拥过去七嘴八舌地问开了: “请问, 你脸皮是怎么丢的? ”

来者见问, 沮丧地陈述道: “我老婆病倒在床, 没办法, 我给她洗了几件衣服．衣服洗好, 偷偷拿出去晾晒, 被人看见, 开了我一句玩笑, 结果——就把脸皮丢了．”

“哈哈哈……”人们都笑起来了。

有人忽然似有所悟: “看来, 职务, 年龄, 性别……都有可能造出一张脸皮来呀! 哼, 这种脸皮, 没有倒好, 有了倒麻烦．”

“暧, 先别急着下结论, 看看还有什么人前来认领脸皮．”

前来认领脸皮的人还真不少．他们丢失的原因多种多样．但却都未能领走这张脸皮。

只有办事处的同志知道, 这张脸皮是在一间挺脏的饭馆里, 被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孩子拾到送来的。

下午, 门前围观的人渐少了．许多人怀疑这张脸皮是否能够找到真正的失主。

忽然, 一个人想起了什么, 提示道: “哎呀, 天气这么热, 那脸皮可别捂坏啦! 拿出来过过风吧! ”

办事员一听, 觉得很有道理, 急忙在柜里取出了那张脸皮, 用一只大盘子端了出来。

轰——人们都忍不住向前挤去, 都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张脸皮．就在这时, 人们无比惊诧地发现: 那原来并不是什么脸皮, 而是一块皱皱巴巴的抹桌布!

天哪, 脸皮什么时候变成了抹桌布? 或者, 脸皮原来就只不过是一块抹桌布吧? (吴若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