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里有过这么一个寓言, 某朝某帝的时候, 宫女们多数生了病, 总是医不好.最后来了一个名医, 开出神方道: 壮汉若干名.皇帝没有法, 只得照他办.若干天之后, 自去察看时, 宫女们果然个个神采焕发了, 却另有许多瘦得不像人样的男人, 拜伏在地上.皇帝吃了一惊, 问这是什么呢? 宫女们就嗫嗫地答道: 是药渣。
照前几天报上的情形看起来, 吴先生仿佛就如药渣一样, 也许连狗子都要加以践踏了.然而他是聪明的, 又很恬淡, 决不至于不顾自己, 给人家熬尽了汁水.不过因为九·一八以后, 情形已经不同, 要有一种新药出卖是真的, 对于他的冷笑, 其实也就是新药的作用。
这种新药的性味, 是要很激烈, 而和平.譬之文章, 则须先讲烈士的殉国, 再叙美人的殉情;一面赞希特勒的组阁, 一面颂苏联的成功;军歌唱后, 来了恋歌;道德谈完, 就讲妓院;因国耻日而悲杨柳, 逢五一节而忆蔷薇;攻击主人的敌手, 也似乎不满于它自己的主人……总而言之, 先前所用的是单方, 此后出卖的却是复药了。
复药虽然好像万应, 但也常无一效的, 医不好病, 即毒不死人.不过对于误服这药的病人, 却能够使他不再寻求良药, 拖重了病症而至于胡里胡涂地死亡.(鲁迅)
比眼力
中国文艺界上可怕的现象, 是在尽先输入名词, 而并不介绍这名词的函义。
于是各各以意为之.看见作品中多讲自己, 便称之为表现主义;多讲别人, 是写实主义;见女郎小腿肚作诗, 是浪漫主义;见女郎小腿肚不准作诗, 是古典主义;天上掉下一颗头, 头上站着一头牛, 爱呀, 海中央的青霹雳呀……是未来主义……等等。
还要由此生出议论来.这个主义好, 那个主义坏……等等。
乡间一向有一个笑谈: 两位近视眼要比眼力, 无可质证, 便约定到关帝庙去看这一天新挂的匾额.他们都先从漆匠探得字句.但因为探来的详略不同, 只知道大字的那一个便不服, 争执起来了, 说看见小字的入是说谎的.又无可质证, 只好一同探问一个过路的人.那人望了一望, 回答道: “什么也没有.匾还没有挂哩.”
我想, 在文艺批评上要比眼力, 也总得先有那块匾额挂起来才行.空空洞洞地争, 实在只有两面自己心里明白.(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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