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谷诃传《生之欲望》, 使我获到了一篇短篇小说的题材.谷诃自己割了耳朵以后, 全村将他当作疯人, 传为笑谈, 村上的小孩们, 每天到他的画室门外唱着:
Fou-rou 是疯子, 割了自己的耳朵.任你怎样叫, 他都听不到!
他将门窗都闭上, 小孩子们爬上窗口, 将污秽的东西掷进来, 向他嘲笑着:
“把另外一只耳朵也割下来.他们还要哩:
喂, 听见吗? 将你的耳朵掷给我”!
谷诃不能忍受, 他将家里一切的东西, 他的画, 他的颜料, 替代着他的耳朵向窗外掷去, 真的疯起来了.这样的结果, 使得全村都起了骚动, 于是便被关进监狱去.清醒了以后, 由于他的好友雷医生的援救, 当局答应放他出来, 但是要立刻离境.医生劝他到一家疯人疗养院去静养, 他不高兴, 他说自己并不疯.医生说, 正因为并不疯, 所以劝他借这机会去静养一下, 而且那地方风景很好。
“我可以作画吗”? 他急急的问。
“当然, 一切都任你自由, 那里实际上是医院而已”。
这样, 谷诃于是住进了圣里美的疯人院。
他住的是三等病房, 同住的已经有十一个疯人.每人一张木床, 有床帘可以隔离, 建筑很鄙陋, 一切都简单光秃而无修饰.他第一天住进去, 发现同住的十一个疯人都很安静, 大家围了一架没有火的火炉坐着, 不看书, 也不说话, 大家只是这样沉静的坐着, 彼此不相理会, 更没有谁注意他的来到。
伙食很粗劣.菜汤, 黑面包, 煮扁豆.大家在一张白木桌上聚食.疯人们都一声不响的贪婪的吃着, 将面包屑都聚在手掌心, 用舌头舐着.饭后又静默的围了没有火的火炉坐着, 好像在等晚餐消化, 然后大家一句话不讲的爬上床睡觉。
这情形当然使谷诃很纳闷.但是住了两星期, 他发现这十一个同伴每人都有特殊的疯病, 而且几乎是轮流的发着.有的哭, 有的要自杀, 有的昏迷不醒, 有的掷物暴跳, 但是发过以后却又安静如常.每当一个同伴发病的时候, 其余十人都立刻从旁照料, 若无其事一般的静待他的恢复, 因为他们每人都知道下一次该是谁发病, 什么时候轮到自己发病.医生很少来过问.谷诃以一个清醒的脑筋去质问医生, 为何不使他们读书阅报或谈话的时候, 医生给他解释这理由:
“这是他们自己所得的经验.他们如果一开口, 彼此便要争辩, 神经兴奋, 立刻就有发病的危险.读书也是一样, 最容易引起幻想和兴奋.所以他们知道最好的生活是静默, 彼此静默.”
谷诃这才明白这些人的生活中, 不仅有真理, 而且彼此还有一种默契和互助存在, 并不完全是冷淡和麻木, 于是渐渐的他也和他们生活习惯起来, 觉得这些人可怜而又可爱。
我以为这正是很好的一篇小说题材, 因为第十二个发疯的正是谷诃, 他同样的受到了那十一位同伴的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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