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郎士的《波那尔之罪》, 是我爱的小说之一.这书已经被译成中文多年, 可是它的读者似乎并不多, 这恰好说明象这样一部气息淳厚的作品正不易获得一般人的爱好, 而这也正是我爱读《波那尔之罪》的原因。
包围在古色古香书卷氛围中的波那尔, 他的爱书趣味, 不染尘埃的冉生的爱, 只有从小就熏陶在爱书环境中的法郎士才写得出。
以爱书家为主人公的小说, 除法郎士的这部《波那尔之罪》以外, 近年使我读了不忍释手的, 是斯提芬·兹魏格的几个短篇。
写下了《一个陌生女子的来信》, 写下了《杀人狂》的兹魏格, 即使放过他的作家论不提, 仅是在小说方面的成就, 已经够值得倾佩了, 而在这一切之外, 他竟又写了能深深把握爱书三昧的许多短篇, 这才干不仅使我佩服, 简直使我嫉妒了。
我不大熟悉兹魏格的生活.但是我确信, 他自己如果不是一个爱书家, 决不能写出这样深得其中三昧的作品。
几年以前, 兹魏格作品的英译, 将他这样的几篇短篇, 再加上两篇关于书籍趣味的短文, 编印了一本小册, 书名是《旧书贩及其他, 给爱书家的故事》.书的篇幅并不多, 但印得极精致, 我托李乾记书庄辗转设法从海外买了来, 读了又读, 差不多爱不忍释。
兹魏格的这几篇短篇, 似乎是在第一次欧战结束了不久以后所写, 书中处处表现着在当时战后经济破产的德国, 藏书家以及艺术收藏家受着怎样比一般人更惨痛的厄运.其中有一篇名《看不见的收藏》, 更使人读了怎么也不会忘记。
一位版画贩卖商人, 因为要搜罗一些日渐缺少的版画名作, 想起在他许多老主顾之中, 有一个住在偏僻城市中的某氏.这人曾从他手中买过不少版画, 现在社会不景气, 这人也许有意会将他的收藏出让.商人便特地去加以访问.那知因了不景气, 为了维持日常面包所需, 某氏宝贵的收藏早已暗中被他的妻女零星卖光了.双目失明的某氏, 每天捧着全是白纸的画册, 依然视同珍宝似的抚弄着.因此当版画商人来访问时, 几乎将这一幕悲剧揭穿, 幸亏那母女及时加以说明, 于是商人也只好硬着心肠欺骗这盲人, 称赞他的收藏如何丰富, 然后怀着感伤的心情走开了。
许久就想将这短篇翻译出来, 可是始终没有机会使我动笔.前些年, 在香港战事爆发的前半月, 经了我的推荐, 戈宝权兄从我的书架上将这册小书借去了.战后不曾再见过他, 他似乎离开得很早.即使是只身从炮火下离开这里的也好, 我希望这一册小书能幸运的恰巧被他带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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