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璇卿君是一个潜心研究了二十多年的画家, 为艺术上的修养起见, 去年才到这暗赭色的北京来的.到现在, 就是有携来的和新制的作品二十馀种藏在他自己的卧室里, 谁也没有知道, ——但自然除了几个他熟识的人们.在那黯然埋藏着的作品中, 却满显出作者个人的主观和情绪, 尤可以看见他对于笔触, 色彩和趣味, 是怎样的尽力与经心, 而且, 作者是夙擅中国画的, 于是固有的东方情调, 又自然而然地从作品中渗出, 融成特别的丰神了, 然而又并不由于故意的。
将来, 会当更进于神化之域罢, 但现在他已经要回去了.几个人惜其独往独来, 因将那不多的作品, 作一个小结构的短时期的展览会, 以供有意于此的人的一览.但是, 在京的点缀和离京的纪念, 当然也都可以说得的罢.一九二五年三月一六日, 鲁迅
□1925 年3 月18 日刊《京报副刊》□未收入自编文集
尘影题辞
在我自己, 觉得中国现在是一个进向大时代的时代.但这所谓大, 并不一定指可以由此得生, 而也可以由此得死。
许多为爱的献身者, 已经由此得死.在其先, 玩着意中而且意外的血的游戏, 以愉快和满意, 以及单是好看和热闹, 赠给身在局内而旁观的人们;但同时也给若干人以重压。
这重压除去的时候, 不是死, 就是生.这才是大时代。
在异性中看见爱, 在百合花中看见天堂, 在拾煤渣的老妇人的魂灵中看见拜金主义, 世界现在常为受机关枪拥护的仁义所治理, 在此时此地听到这样的消息, 我委实身心舒服, 如喝好酒.然而《尘影》所赍来的, 却是重压.现在的文艺, 是往往给人不舒服的, 没有法子.要不然, 只好使自己逃出文艺, 或者从文艺推出人生。
谁更为仁义和钞票写照, 为三道血的“难看”传神呢? 我看见一篇《尘影》, 它的愉快和重压留与各色的人们。
然而在结末的“尘影”中却又给我喝了一口好酒。
他将小宝留下, 不告诉我们后来是得死, 还是得生.作者不愿意使我们太受重压罢.但这是好的, 因为我觉得中国现在是进向大时代的时代。
一九二七年十二月七日, 鲁迅记于上海
□1928 年1 月1 日刊于《文学周报》第297 期□收入《而已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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