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君是个非常出色的人, 性子却柔和, 也許正因为如此, 虽然都在北京经贸大读书, 可只有他命犯桃花, 女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即便是89年动乱的时候, 大家手挽手游行, 我旁侧都是大义凛然的汉子, 他身边却是莺声笑语的可人儿。

一到大三, 情况就变了．他开始每个星期天都早早骑车出门, 很晚才回来, 每天去排队打电话, 一等就是三四个小时, 常来串门的女生渐渐也都不见．我们笑说卤水点豆腐, 一物降一物．偶尔, 他也会和那个女孩一起在我们校园露面, 娇小玲珑, 眼睛大大的, 笑一笑却不说话。

晚上拷问他, 居然那个姑娘他从小就认识, 小学同班, A君的妈妈做过她班主任, 她现在在清华读书．天知道A君花了多少力气才追到她, 他死也不说。

青梅竹马, 小粲, 听起来够天上的了罢? 却是辛苦．冬天北京风大, 他都穿单衣出门, 因为要顶风骑一个小时的车．这样的事情我也干过, 出门的时候哆哆嗦嗦, 很快就大汗淋漓了, 然后是汗水被风吹得冰冷刺骨。

这还只是皮肉受苦．毕业时, A君执意不肯留京, 冒险等候去深圳的名额, 只因为她已经分配到了那里．我们苦劝他男人的事业最重要, 再说分离也不一定扼杀爱情, 他却只是摇头．结果, 我们都在北京的大公司养尊处优, 他却回原籍了．一年后, 我被派到深圳, 又见到了A君, 他从家乡辞职, 在深圳做打工仔．请他吃饭, 见他满脸疲惫, 忍不住说如果当初留北京你也不会混得这么惨．他脸上有一丝黯然转瞬而逝, 然而又微笑起来。

以后我们常见面, 他还是辛苦, 整整五年才拿到户口．当然, 最后有个童话的结局, 他们97年结婚了, 而A君也事业有成．不过这其中的辛苦和坎坷, 扪心自问, 我承受不了。

写到这里, 突然发觉, 无论是青梅竹马的认识还是历经磨难的相守, 都可以算是天上的爱情．不是么? 这样的大起大落才够诗意, 小粲恐怕要跳起来说, 哎呀! 我就觉得这五年他们过得好浪漫呢!

和A君聊起此事, 他淡然一笑说, 当时自己为生计奔波, 哪有心思浪漫, 只是憋着一鼓气要打出自己天地来, 总不能靠她罢? 她呢, 也整天督促我学这个学那个, 考这个职称考那个资格, 哪有工夫和我谈情说爱? ! 我能有今天还不是给她逼的．

想起一件事, 有次她的高中同学来深圳玩, 是一个风流倜傥的人物．三个男人坐一起喝酒, 他对A君感叹说, 真佩服你有这样的勇气, 敢和她谈恋爱．我惊问其故, 原来当时他高中有四大名花, 各有绰号, A君的女友号＂慈禧＂, 其严厉可见一斑．他也是个俊秀人物, 后来去了香港华润, 和其余三大名花都有过感情纠葛, 惟独不敢和A君的女友, 六年的班长亲近。

有时候和A君提起, 说你们大学谈了两年, 毕业后又是五年, 七年的马拉松, 想必是性格很般配的缘故才坚持得下来．他笑答哪里, 经常吵架, 刚开始还以为是初交往不了解, 后来才发现性格完全不同．A君是A型, 她是B型, 总想不到一块儿去, 吵的理由从鸡毛蒜皮到原则信仰, 无所不包．刚来深圳的时候, 无论A君怎么劝说, 她都不肯和他一起住, 一定要等到明媒正娶的一天, 两人为此吵了无数次, 这是大事．小事也有, 我曾亲见他们居然打牌打得大发雷霆, 她在一边哭, 他则愤然将扑克牌从16层楼的宿舍扔了下去, 其余人在一旁面面相觑。

沉吟一会, A君说, 不过, 无论怎么吵, 都不会想到要分开．那么长时间, 两人一起经过的事情多了, 有些东西就会沉淀下来, 不会改变。

到现在他们结婚也已四年, A君眼见得发福, 她也变得柔和了許多, 整天谈论的都是柴米油盐的事情．看着他们这十年来的变化, 我很想对小粲说, 你看, 这就是由天上到地上的爱情呢。

和A君喝酒, 偶尔问他是否觉得两人的感情婚后婚前有所不同? 他一怔说, 没觉得啊, 顿了顿, 又说, 也許有罢, 刚恋爱的时候, 觉得她是天上的珍宝, 要好好珍惜, 无时无刻想的不是她．那现在呢? 现在, 很少想起这个, 就算想到了她, 也是觉得她和地上的空气水一样, 很平常, 但没有了你就活不了。

要结束这篇文章的时候, 突然想到他们一个独特的习惯: A君以前总是喜欢把手插在裤兜里, 希望她可以小鸟依人地挽着他胳膊．但她总是执拗地把他的手抓出来, 两人十指相交, 手牵着手一起走．现在他们都是牵着手上下班, 尽管每次我们其他同事都要笑话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