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晚, 自修了一半, 照例要出去走走．外面月色很好, 空阔的路上, 盈盈着寂静的清光．裹着夜色和秋寒织就的大氅慢慢踱步, 浑浑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走着走着, 忽然不知从哪儿溢出阵阵浓郁的花香, 好似无穷无尽的柔丝——我被团团缠住, 抬不起脚, 迈不开步, 心甘情愿地坠入其中, 享受这黑夜里别样的温柔。

风过树动, 附近有枝叶发出的沙沙轻响．走近了看, 原来是一株株枝繁叶茂的桂花树——那无穷的柔香, 自然是从这里一涌而出的．突然笑了起来: 前几天还听到好友抱怨说, 他和女朋友周末去赏桂胜地满觉陇, 那里正是一年一度的桂花节．不料由于天气的原因, 别说＂满陇桂雨＂, 就连桂花苞也没见一个——許多事情就是这样, 刻意去追求的时候总是求而不得; 无意随缘, 却往往有意外的收获．当然, 他们的目的另有所在, 赏桂不过是方法罢了, 无桂无香, 倒也不会太过在意。

我却很有些在意——倒不是因为我没有他们的＂目的＂就退求其次, 而确实着迷于这秋夜里的邂逅: 白天的时候, 这条小路上、这个校园里、这个天地间, 总有太多太多的人和事, 我本俗人, 自然也随之疲于奔命; 惟有万籁俱寂, 才能找回些許宁静．而此时萦绕四周的柔香软馨, 无疑为这份心境扫除了淡淡的寂寞, 平添了一笔旖旎的色彩．轻轻咀嚼着＂人闲桂花落……＂, 只觉得齿颊留香。

桂花是杭州的市花, 我自然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花开, 闻到花香．在我住的地方, 每户门前都有一株桂花树, 最令人难忘的是在花开时节骑车回家: 正是晚饭时分, 从一户户人家门前经过, 各种菜式的香味与桂香融在一起, 仿佛是慈母催促回家的声音, 使人无法抗拒。

不仅菜香与桂香可以融合无碍, 桂花本身就可以增加杭州人的口福: 桂花糖、桂花糕、桂花松子鱼……据说此道的始祖是灵隐寺的僧人: 相传, 杭州的桂花都源于灵隐, 而灵隐的桂花乃是月宫中吴刚伐桂时掉落凡间的桂子所长成的——＂山寺月中寻桂子＂, 更是白居易＂最忆是杭州＂的一大理由——当时就有僧人将桂花拌入粥里, 结果飘香至今．一次杭州台的文艺节目中也提到了这段旧事, 并顺口说道这位僧人执着于桂香、美味这样的实相, 怕是难成正果．殊不知, 色不异空: 实相即无相; 惟有执着, 才能超越执着, 不入就不能出; 所谓＂无色声香味触法＂, 是非＂无色声香味触法＂, 是名＂无色声香味触法＂．更何况这位仁兄的创意造福杭州不浅, 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所以, 欣赏桂花的角度, 除了眼、鼻之外, 还有口舌; 于是她就如同邻家女孩, 可爱而亲近, 但过于熟悉, 也就没有神秘感可言——这就是我对她的一贯印象．不曾想, 她在黑夜中还有如此迷人的魅力: 我索性闭上眼睛, 任由暗香从皮肤毛孔渗入, 回荡在四肢百骸, 慢慢地, 将我也融进了浮动的暗香中, 仿佛漂在没有风暴和暗礁的海上, 无边无际, 而又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