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在九八年底为他的《遍地风流》自序。他说,这书,“实在令人犹豫要不要翻一本旧账”。当时正年轻、气盛、元气足、狂。
可是他们阳光灿烂的日子,恰好是中国把一切都砸个稀巴烂的年代。连少年“春梦”,都带血。这是书中某一个小故事:——
顾安直上小学的时候,看上了一个叫晓霞的同班女生。毕业时,同学交换东西。好像本子啦、铅笔盒啦、书包啦。都是用过的,新的买不起。大家抓阄,碰到什么是什么。安直凭字迹,认得他拿到的铅笔盒,正是晓霞的。各自上初中。初二时,安直开始遗精,先慌了一阵,但渐渐,他春梦的对象,是心中那突然长大了的晓霞。高三,他成了造反抄家兼押送“地富反坏右”及其家属回原籍的红卫兵,又红又专又凶又狠。
在坏分子堆中,他发现了苍白发抖的晓霞。
他领她到车站货运道上,解开她的裤带。……他还模糊地想,也许可以去联系一下,把她留下来,不必随被剃头的父母撵回老家受批斗。
不久,他们被发现了。
晓霞被打致死。罪名是“勾引腐蚀红卫兵”。背完全打烂,被初秋的苍蝇爬满。光着的两条腿上是第一次的血。
苍蝇飞起来的时候,没有血的地方是安直梦里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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