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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类别:涉务篇 作者:颜之推

梁世士大夫,皆尚褒衣博带献①,大冠高履②,出则车舆,入收扶侍,郊郭之内,无乘马者。周弘正为宣城王③所爱,给一果下马④,常服御之,举朝以为放达⑤。至乃尚书郎乘马,则纠劾之。及侯景之乱⑥,肤脆骨柔,不堪行步,体羸气弱,不耐寒暑,坐死仓猝者,往往而然。健康⑦令王复性既儒雅,未尝乘骑,见马嘶喷陆梁⑧。莫不震慑,乃谓人曰:“正是虎,何故名为马乎?”其风俗至此。古人欲知稼穑⑨之艰难,斯盖贵谷务本⑩之道也。夫食为民天,民非食不生矣,三日不粒(11),父子不能相存(12)。耕种之,(13)之,刈获之,载积之,打拂之,簸扬之,凡几涉手,而入仓廪,安可轻农事而贵末业哉?江南朝士,因晋中兴(14),南渡江,卒为羁旅,至今八九世,未有力田,悉资傣禄而食耳。假令有者,皆(15)信僮仆为之,未尝目观起一拨(16)土,耕一株苗;不知几月当下,几月当收,安识世间馀务乎?故治官则不了,营家则不办(17),皆优闲不过也。

【译文】

梁朝的士大夫都爱好宽袍大带、大帽高履,外出乘车舆,回家靠僮仆服侍,在城郊以内,无人骑马。周弘正被宣城王宠爱,得到一匹果下马,经常骑着它外出,满朝官员都认为他过于放纵。至于像尚书郎这样的官员骑马,就会被人检举弹劾。到侯景之乱发生时,这些士大夫肌肤脆弱,筋骨柔嫩,不能步行;身体瘦弱、气血不足,不耐得寒暑,在仓猝变乱中坐以待毙的,往往是这些人,建康令王复,性格既温文尔雅,又从未骑过马,看到马嘶叫腾跃,无不感到震惊害怕,就对别人说:“这正是老虎,为什么要把叫做马呢?”当时的风气竟到了如此地步。古人想了解农事的艰难,这大约体现了重视粮食、以农为本的思想,吃饭是民生第一大事,老百姓没有粮食就不能生存,三天不几饭,恐怕父子之间也顾不上互相问侯了。种一茬庄稼,要耕地、播种、薅草、松土、收割、运载、脱粒、簸扬,经过多道工序,粮食才能入仓,怎能轻视农业而重视商业呢?江南朝廷的士大夫们,是因为晋朝的中兴,渡江南来,最后客居异乡的,到现以己过了八九代了,还从来没有下力气种过田,全靠傣禄生活。即使有点土地,也都是靠僮仆们耕种,自己从未亲眼看见翻一尺土,薅一株苗;不知道哪个月该播种,哪个月该收割,哪能懂得世上的其它事务呢?所以他们做官不明吏道,理家不会经营,这都是生活优闲造成的过错。

【注释】

①褒衣博带:宽大的袍子和衣带。②高履:即高齿履。③周弘正:字思行,南朝学者,在梁,陈都做过官。宣城王:简文帝的儿子萧大器。④果下马:在当时视为珍品的一种小马,只有三尺高,能在果树下行走,故名。⑤放达:这里是放纵不拘礼法的意思。⑥侯景之乱:梁武帝太清二年(548)北朝降将侯景叛乱,攻破建康,梁武帝被困而死。史称“侯景之乱。”⑦建康:即今南京。⑧陆梁:跳跃。

【注释】

⑨稼穑:指农事。⑩本:与下文之“末业”相对,本指农业,末指商业。(11)粒;以谷米为食。(12)存:想念、省问。(13):同“薅”除草。(14)中兴:西晋亡后,东晋又建国于江南,故称中兴。(15)信:依靠(16)拨(bá拔):耕地时一耦所一翻起的土。(17)办:治理。

【评语】

奢侈生活是人生的腐蚀剂,贪图荣华富贵,一味追求享受,其结果不仅仅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表现在治国兴邦,理家修身上则只能落得个坐以待毙的下场。历史的教训,难道不值得我们记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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