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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儒宗 黄宗羲
来源:儒家人物 作者:

黄宗羲(1610—1695),字太冲,浙江余姚人,生平所用别号甚多,有南雷、梨洲、茭湖鱼澄洞主、双瀑院住持、双瀑院长、双瀑堂住持、古藏室史巨、蓝水渔人、雪交亭主等等。由于其代表作《留书》、《明夷待访录》均署梨洲老人,故当时学者都尊称他梨洲先生,而他本人用得最多的是南雷。甫雷在余姚,是唐代谢遗尘隐居之地,宗羲用作别号,既代指故乡,又借以表明自己不仕清朝的素志。逝世之后,其门人私谥曰“文孝”。宗羲一生颇为曲折,依他自己所说,是早年为党人,壮年为游侠,老年为学者。他博学多才、名重天下,当时就被誉为“国初三大儒”之一(另两人是李囗和孙奇逢);近代以来,人们又把他与顾炎武、王夫之并提,合称为“明清之际三大思想家”。

生当末造少年英挺

明万历三十八年八月初八(1610年9月24日),黄宗羲出生于绍兴府余姚县通德乡黄竹浦,其地现名浦口村,属浙江省余姚市明伟乡。降生前夕,母亲姚氏曾梦见麒麟入怀,所以,宗羲乳名“麟儿”;不过,宗羲的人生历程却布满荆棘:少年时期,父亲即遭迫害,惨死狱中,成年之后更是历尽艰辛,既饱尝战乱兵燹,又造经官府追捕,“濒于十死”而患难余生,可以说丝毫也没有蒙受到这个吉兆佳名的呵护。

据《竹桥黄氏宗谱》记载,黄氏原居婺源(今属江西),其先人南宋初年为庆元(治今浙江鄞县)通判,建炎四年(1130)金兵南侵时不屈而死,有子三人,分头避乱,其中名叫万河的到了余姚,便定居下来,是为竹桥黄氏之一世祖,至宗羲生时已历17世500年。宗羲的父亲初名则灿,后改尊素(1584—1626),字真长,号白安,是一个正直并且关心时政的读书人。

宗羲8岁时,去年春天考取进士的尊素被授予宁国府(明宁国府治今安徽宣城)推官的职务,宗羲随侍父母赴任所,这一年是万历四十五年(1616)。从此,尊素涉足风涛险恶的宦海,而宗羲在父亲的熏陶习染下,随着年龄的增长,也逐渐萌生、培养起强烈的爱国思想和政治意识。毋庸置疑,正是这一点最终影响和决定了宗羲的一生。天启三年(1623),尊素迁监察御史,宗羲亦通过童子试,取得秀才资格,新近补为仁和(今杭州)县学博士弟子员。是年秋,宗羲随父亲来到北京,开始了新的学习生活。

读书的日课,当然是所谓“时文”,即八股制艺,由父亲亲自督促指点;而少年黄宗羲对小说家言及稗官野乘却颇感兴趣,“课程既毕,窃买演义如《三国》、《残唐》之类数十册,藏之帐中,俟父母睡熟,则发火而观之一(《南雷文钞·家母求文节略》)。这种不务“正业”的举动不久就被父母发觉。明建国之初,太祖朱元璋曾下诏,称“非科举者,毋得与官”(《明史·选举二》),所以姚氏夫人十分担心麟儿因放松举业而有碍前程,可是,“少即博鉴经史,不专为科举之学”(《黄宗羲全集》第一册,《黄氏家录》)的尊素对此却并不介意,还认为“亦足开其智慧”(《黄梨洲先生年谱》),或许他在爱子身上又见到了当年的自己吧。

天启时代的明帝国,承嘉靖、万历之后,已是风雨飘摇,正处于分崩离析的前夜。建州女真首领努尔哈赤崛起白山黑水之间,万历四十四年(1616)建国称汗后,声势日盛,不但屡屡攻扰辽东,而且随时都有可能叩关南向;南边的明朝却武备松弛、将骄兵惰,卫所制度也名存实亡,有的地方兵员不及定额的半成,甚至军器仅有一张弓!朝政情况更是一塌胡涂、乌烟瘴气。庸儒的熹宗皇帝朱由校非但不思励精图治,反倒宠信太监魏忠贤(本名进忠,后赐改忠贤,河北肃宁人,1568—1627),听其擅专国政,广植党羽。官僚集团中则上自内阁六部,下至四方督抚,大批趋炎附势者竟相奔走奸宦之门,阁臣魏广微呼忠贤为叔,给事中阮大铖、礼部尚书顾秉谦、太常卿倪文焕等拜忠贤为父,此外还有“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之类不堪入耳的名号,中外勾结,形成既丑恶又凶残的“阉党”,造够了酵竹难书的无边罪孽。而与其对立的一方,便是东林党人。

所谓“东林党”,其实始终不曾是一个有纲领的政党式团体,也并未真正结党,最多只是一个带有政治色彩的学术集群。“东林党”这个称谓,是由阉党强加的。

万历二十二年(1594),吏部郎中顾宪成(字叔时,江苏无锡人,学者称东林先生或径阳先生,1550—1612)因“京察”案革职家居,与同里高攀龙(字存之,一字景逸、云从,1562—1626)、钱一本(字国瑞,号启新,江苏常州人,1539—1610)等人讲学无锡东林书院,嗣后邹元标(字尔瞻,号南皋,江西吉水人,1551—1624)、赵南星(字梦白,·号清都散客,河北元氏人,1550—1627)等亦相继讲学,远近士子,闻风相从。上述诸人后来被认为是东林党的创始人物,其中顾宪成,邹元标、赵南星被誉为“海内三君”。在学术上,东林人士反对阳明学术末流“盛谈玄虚”、以致“遍天下无不皆禅学”(刘宗周《刘子全书》)而造成的空疏不切实用的流弊,主张回归正统的朱子学,提倡避免空谈心性、强调做学问应以平治天下为终极目的,表现出期望在实践上济世救民的强烈政治责任感,这完全合乎正宗儒家“兼济天下”的传统观念;至于“讲习之余,往往讽议朝政,裁量人物”(《明史·顾宪成传》),也无非是中国士大夫之根深蒂固的习惯,自东汉以来就是如此,一般情形之下,大权在握的当道者不妨对这类往往无伤大雅的“清议”冷笑置之而已。然而天启朝的情况不同。明初,朱元璋曾严厉规定一内臣(按即宦官)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明史·宦官传》),而天启朝的宦官魏忠贤居然权倾中外、势焰熏天,内阁诸大老则仰其鼻息、助纣为虐,这些眼前的现实自然成了东林人士“讽议”“裁量”的主要内容,两下里针锋相对,看来也有义气用事的成分:“处论所是,内阁必以为非;处论所非,内阁必以为是”(《明儒学案‘东林学案》);而且“京中朝士慕其风者”(即一些较为正直的官员)又与东林诺人桴鼓相应。这样一来,阉党遂将东林人士视如仇雠,阮大铖等寻机进言魏忠贤:“此俱东林党,每事与公相忤”(《明季北略·魏忠贤浊乱朝政》),顺便还把所有不依附不顺从他们的士人统统打入东林的阵营,以至“凡一议之正、一人之不随流俗者,无不谓之东林”(《东林学案》);终于送兴冤狱,杀戮党人,株连极广,致使“忠良惨祸,亿兆离心”,官僚集团中的正直之士零落殆尽,大明帝国也即将坠落到那覆亡的终点。

宗羲的父亲黄尊素是东林党中著名人物,当初升监察御史,即因缘于东林领袖邹元标的赏识。尊素为人精敏强干,“謇愕敢言,尤有深识远虑”(《明史·黄尊素传》),供职京师期间,东林党重要人物,“如杨涟(字文孺,号大洪,湖北应山人,1572—1625)、左光斗(字遗直,号浮丘生,安徽桐城人,1575—1625)、魏大中(字孔时,号廓园,浙江嘉善人,1575—1625)等,与尊素过从甚密,常常夜至黄家,主客共论时事,这种场合,宗羲都随侍在侧,聆受教益。父辈那种为国事激昂慷慨、奔走呼号的斗争精神令宗羲深受感染,在了解朝局清浊、认识到政治斗争的残酷复杂的同时,他也领略到了立身处世的基本准则。

黄尊素的机智和富有策略,曾几次使阉党罗织罪名迫害东林的企图未能得逞,因而被对方目为“狠心辣手”,必欲去之而后快。天启四年(1624)六月,左副都御史杨涟上疏皇帝,以“二十四大罪”搏击魏忠贤,尊素虽在事先曾指出这一行动欠妥、结局不容乐观,但仍然继杨涟之后上疏劾魏,以为声援,结果受到“传旨切责”的处分。翌年,魏忠贤兴起大狱,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人被捕,在狱中受尽酷刑而死,尊素则被指为“东林护法”,革职还乡。天启六年(1626)二月,魏忠贤再兴大狱,一时缇骑四出,搜捕党人。圣旨点了周宗建、缨昌期、周顺昌等人姓名,称他们“尽是东林邪党”,命令锦衣卫将其“扭解来京究问”;由于阉党要角、提督苏杭织造太监李实告发尊素,说他虽家居讲学,但与高攀龙私交甚密,于是黄尊素亦在同案被逮之列。当锦衣卫至苏州捕周顺昌时,引起民众公愤,士民数万围殴堤骑,势如山崩,当场打死一人,其余差官仓皇逃匿(张溥《五人墓碑记》即记此事)。这天,往浙江捕黄尊素的锦衣卫旗校恰好泊舟城外,也被愤怒的民众驱逐,诸旗卫仅以身免,行李公文及所乘船只都被沉之于河。当时有人劝黄尊素,说:抓人的公文已经遗失,锦衣卫也不敢露面,这正是亡命出逃的好机会,尊素却说:“抱头鼠窜,岂免一死?昂首伸眉,落得骨头香耳!”(《黄氏家录》)于是慨然投案。黄宗羲陪送父亲登途,直到常州,父子方挥泪而别。此一分首,便成永诀。

尊素入狱后,特务头子、锦衣卫镇抚理刑许显纯亲自罗织周纳,诬陷尊素“受贿银二千八百两”,五日一审,榜掠备至。闰六月初一日,一片刚肠、坚贞不屈的黄尊素惨死狱中,年仅43岁。同时被捕入狱的周顺昌等人,也被许显纯以极其残暴的手段先后害死。

凶讯传到余姚,黄氏一门举家恸哭,母亲姚氏悲痛欲绝,晕而复苏,祖父黄曰中则大书“尔忘勾践杀尔父乎”八字贴在墙上,让宗羲进进出出都能看到,以激励孙儿报仇雪恨。此时黄家极为贫困,幸赖家乡父老及尊素的同年故旧慷慨解囊,才得以纳还“赃银”,使阉党对黄家的迫害暂告一段落。

1627年8月,熹宗朱由校死,其弟情王朱由检嗣立,是为崇祯皇帝。朱由检颇想有一番作为,来挽救朱明王朝的颓运,即位之初,便着手整顿朝纲、收拾间党。十月,罢免魏氏得力干将、名列“五虎”之首的兵部尚书崔呈秀,并将其逐出京师,令回原籍居住;十一月,宣布魏忠贤十大罪状,阉党分子阮大铖、许显纯等纷纷自请免职,又将魏忠贤赶出大内,押往凤阳“看守皇陵”。魏忠贤见大势已去,这才收拾摒当,带上珍宝40车、骏马千匹,还有800“壮士”随从护卫,前呼后拥,迤逦南行;崇祯又向天下公布魏阉之罪,谓“逆恶魏忠贤,擅窃国柄,诬陷忠良,罪当死,姑从轻发凤阳;乃不思自惩,素蓄亡命之徒,环拥随护,势若叛然。命锦衣卫逮治”(《明通鉴·天启七年》)。魏忠贤行至阜城(今属河北)闻知此讯,确信死灰已难复燃,于是自缢身亡,结束了罪恶的一生;崔呈秀自知难逃法网,乃“列姬妾、罗诸奇异珍宝,呼酒痛饮,尽一囗即掷坏之”(《明史·崔呈秀传》),然后也上吊自杀。十二月,将逆党田尔耕、许显纯等人逮捕下狱。

崇祯元年(1628)正月,黄宗羲满怀对魏忠贤阉党集团的血海深仇,赴京为父讼冤。到得北京,形势又有进一步的发展,朝廷赠恤天启年间死难诸臣,尊素被追赠为太仆卿(三品;南明福王时又追谥“忠端”),算是替他平反昭雪。于是宗羲上疏,请求皇帝依法严惩李实、许显纯等送党分子,崇祯指示刑部“作速究问”。

五月,刑部会审许显纯及其帮凶锦衣卫指挥崔应元,黄宗羲到堂对质。许显纯名列“五彪”,是魏忠贤心腹爪牙之一,东林党前后“六君子”的冤狱都系他一手罗织,前后“六君子”的“供状”全是他一手伪造,他的双手浸透了东林志士的鲜血;崔应元则参与了许显纯所有这一切罪恶活动。面对凶顽,宗羲怒不可遏,从怀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铁锥猛刺许显纯,许显纯血流被体、狼狈不堪,还声嘶力竭地为自己辩护道:“我是孝定皇后外孙,依照法律,应该得到从轻发落!”宗羲义正辞严地痛加驳斥:“许显纯与魏道内外勾结、朋比为奸,多少忠臣义士命丧其手!许显纯罪同谋反!犯谋反大罪的,如帝子神孙、贵为亲王的高煦、宸濠,尚且依法诛戮,何况皇后家的外亲!”又挥拳奋击崔应元,拔下他的胡须,以祭奠先父忠魂。刑部大堂之上,无不为之动容。六月,许。崔伏法,家属流放。

宗羲又联络一批被害志士的子弟,如周宗建之子延柞、夏之令之子夏承等人,将直接下毒手残害前后六君子的狱卒叶咨、颜文仲处死。

这时,已入另案待审理的李实大起恐慌,悄悄托人向黄宗羲送上白银3000两,哀恳宗羲放他一条生路,不要出庭对质。这一手对大义凛然的黄宗羲不起丝毫作用,他当即上疏朝廷,说“时至今日,李实犹敢贿赂公行,他的申辩岂会符合事实!”

审讯结束之后,宗羲组织被难诸家子弟,设奠于诏狱正门,公祭死难的父辈,一时悲声大作,震天动地,旁观者无不下泪……

宗羲这一系列行动显示了他的果决刚毅的个性,他的大智大勇大孝大义有胆有识敢作敢为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一时名动京城,声闻天下,人们都呼之为“黄孝子”。这一年,宗羲19岁。

秋天,宗羲扶柩离京,回到余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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