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之世,礼乐的教化功能进一步式微,但孟子的教化思想同样指向成德之教,而不只是灌输一种规范意识。孟子必须进一步亲证“仁”在人心中的显露。一方面,他要开廓一种本体的领域,把孔子学生不可得而闻的“性与天道”作为仁德的根基;另一方面,他要把性与天道的价值蕴涵朗现出来,而贯通于伦常日用之中。成德的工夫在于让性的善端通过推扩、涵养而成就己德。这就是一个不断提升的教化过程。
孟子论证了确证天道的整一、普遍、无所缺欠的特征。天道是一种自我完满的万类存在之源,其生物之过程体现的是一种不言而信之诚: 天地有序,四时不期而至,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阴阳相摩相荡,而万物化生。这透露出天地有生物之德。孟子把这种德称作“诚”,并认为天道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诚者,天之道;思诚者,人之道也。”而学习天道就要明乎善: “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其身矣”。(《孟子·离娄上》)
性则与天道为一。人虽是天地生物之一,但人心是天心发窍之所,表现在人心有思。“思”在孟子看来是一种人伦情感的联通结构、道德是非的判断结构、道德行为的反省结构,所以,性之四善端为“恻隐之心、辞让之心、羞恶之心、是非之心”。四者既是情,又是智,是一种情智相融的意动结构。它们是实有,而不是假设,于是它们必能自然流露而朗现。他把此四端视为人之为人的本质,一方面以性天合一保证其至善之价值,另一方面直下鼓舞人们的道德自信。从教化的角度说,只要对性之善有证觉,就是立志,就必能走在自我教化的正道上。
孟子的论证首先进行的是一种还原,那就是把任何现实的利益、苦乐感受排除掉,而让原初、本真的道德生命的意向朗现出来。比如,恻隐之心是一种原初的生命关怀的流露,每个人都能亲身体证它的实有性。另外,对他人的辞让,对违背道德的思想、情感、行为感到羞耻,对是非的判断,都能在排除了一切利益、个别性的苦乐情感之后朗现出来。这就意味着人心中有一种原初的结构,有着人伦关联的指向,并内涵着是非判断。能证成此原初结构,就接通了道德生命的大本大源。
从思路上看,孟子扭转了从现象性的个别利益、当下苦乐趋避来考察道德问题的思路,认为这种思路是只顾现实的利益和苦乐,而于生命之本源则无所顾念,从而失却了教化的前提。孟子的所有言论都是启发人们证觉另一领域的存在,并使人们让这个领域的原则成为行为的优先原则;而一旦证觉了这一领域的存在,人们的道德人格就得以挺立,并能甘之若饴,从此其他的动机比如感性好恶就不能挤占这个地位,并要在生命的大本大源的灌溉下形成正常的欲望和情感 -- 此即心官,即“大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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