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所说的“心”到哪里去找寻呢?仁心,“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求在我者也”,并且“,求之有道”。“心”只能在“我”之内寻找“,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包括心在内的天下万物实际上都蕴藏在我的性分之内,无非都由我的自识而生出,并且,反省即仁,即心,即物,反省的过程即已快乐无穷。求心、求仁不必向外,因为它们本身就“非外铄我”,而始终是“我固有之”的。对于一个存在于内的东西,你去寻找,就能够获得它,而如果不去寻找就没有。人们往往因为不事反省,不能自觉德性本体,所以才丢掉了自己的仁心。“人之生也,万物皆备足于我矣,但能反己思之以诚,不为物之丧己,是有得于内矣。有得于内,则为乐亦莫大焉。以其外物为乐,则所乐在物,不在于我,故为乐也小。以内为乐,则所乐在己,不在物,其为乐也大”。仁心本体,本质上只是一种构想性的存在,它不可能在外物身上求得,而只有借助于自我反省。但自我反省的最高境地则是消除人心对自我的坚执与对知识的迷恋,进而达到仁性本体自身。一己之心,能有得于内,通导于物,而不再区分出内外、物我,才是真正的快乐。
于是,求仁、行义也不得不从心开始,一切仁道工夫都围绕心而进行。
首先应该“存心”。人与动物的区别只在于仁义之道,“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赵歧注曰: “幾希,无幾也。知义与不知义之间耳。众民去义,君子存义也。”君子与小人的不同则在于前者能够保持仁义心肠,而后者则很少保持,或干脆放弃“,非独贤才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仁心之存与不存是区分君子与小人的重要标志。“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存心的实质无非是求仁、求义。其实,君子所能够做到的一切只不过是不“失其本心”而已。“存心”的反面是“放心”,即失去本善之心,仁心被感官色相所污染,“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所谓“求放心”,“即是求仁义而全乎人也”,求得仁义,才能够成全并保持住自己的性体本真。相反,失去仁义心怀,则不可能回归人之为人的天性。“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惟有趋仁、行义,才是人发现并获得自己本质规定的唯一路径。
然而,“存心”只是通达仁义的第一步。“存心”之后,还应该“养心”。《孟子·公孙丑上》说: “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人活世上,应该首先在自己心中培养和树立一种盛大流行、充塞宇宙的德性人格。“其为气也,配义与道”,人一旦在内心中确立起自己的德性人格,则能够获得一种本体论上的力量,巨大而刚强,并能够与宇宙万物同体合一,无往而不胜,堪与天地、道义相匹配,圆融自得。至于养心的具体要求,孟子说: “养心莫善于寡欲。其为人也寡欲,虽有不存焉者,寡矣;其为人也多欲,虽有存焉者,寡矣。”人一旦形成了自我意识,私欲便开始遮蔽仁心。欲望多,则仁心难存;欲望少,则仁心易现。
“存心”、“养心”的目的则在于“尽心”、“知性”,即获得对人性自身的体认,或达到仁心自身,回归仁性的本体。一方面“,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性是生来即已获得的东西,“生之谓性”,所以,性与天密不可分,而天则指自然、真实、物自身。以本体论观之,心、性、天,原本都只是相互独立的物自身,都具有绝对的真实性和属于自身的内在价值。而从认识论上去领会它们,则三者统一而不分,都能够在当下的瞬间里予以知性的把握。由一可以通二,举一能够反三。经由心,就可以认识人性,由人性就可以掌握人先天的本质规定。另一方面“,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尽心”也要求人们把自己内心的“四端”推之于外,并主动发散、扩充到人生生活的方方面面,从而使自己的德性更趋完善和圆满。(余治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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