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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的世界
文章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章延桦

访俄期间,我在莫斯科认识了来自贝加尔湖畔的俄罗斯老人斯杰潘,他请我到他家去做客。落座以后,一抬头,看到一个特制的大玻璃柜,占去好大的空间,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于是起身走近细看。原来里面是禽鸟标本:两只拥抱在一起的天鹅。主人见我疑惑的目光,深情地说:“这是一个爱情故事。”

“爱情故事?”

“是的,这是30年前的事了。那年冬天,我背着猎枪去打野兔,不知不觉来到一个芦苇塘边。忽然看见一只硕大的天鹅在苇塘上空盘旋啼鸣,而在附近的水塘边,另一只天鹅在呼应着。”老人讲到这里特地作了说明:飞着的那只体长1.5米左右,是雄天鹅,水塘边的那只体形较小,是雌天鹅。

“当时我感到奇怪,这么寒冷的天气,天鹅早就南飞了,为什么这两只不走呢?我往前走了十几步,只见水塘边的天鹅正扑棱着翅膀,挣扎鸣叫着,长长的颈脖伸向天空,可就是飞不起来。‘大概是受伤了!’我想。此时,我静静地站着,倾听着天上地下的对话。天上的不时发出呼唤,似乎在说:‘冬天来了,该走啦!咱们快走吧!’地下的似在回答:‘我飞不了啦,你走吧,别管我啦!’可天上的那只就是不愿离去。见此情景,我想,不如把受伤的天鹅捉回家去,让它养好伤再说。于是一步步向前走去。受伤的天鹅见有人来就惊慌地叫起来。正当我伸手要把受伤的天鹅抱起来时,突然间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我眼前一闪,重重的一击,把我打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原来这是雄天鹅为救自己的伴侣,一时情急,从天而降,用双翼扑击了我。尽管我毫无恶意,可雄天鹅还在头顶上盘旋,我只好叹了口气,摸着火辣辣的脸颊,一步步地退着离去。好心反而挨打,我并不生气,只对着天空说了声:‘好样的!’

“回家以后,心里总惦记着这两只天鹅。可是一连几天的暴风雪,使我无法出门。暴风雪终于止息了,气温降到摄氏零下40度。我冒着严寒来到苇塘边上。这里到处是雪,水面完全冻结,除了呼呼的风声以外,听不到也看不到任何生机。我心头一凉,直奔受伤天鹅的栖息地……啊,看到它们了,心底升起了希望。可走近一看,我惊呆了:两只天鹅已经冻僵。它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雄天鹅用双翼护着受伤的雌天鹅,为它挡风遮雪,而它们那长长的颈脖,互相偎依着,交叉缠绕在一起,就像它们那不可分割的命运……我抱着一丝希望,小心地把两只天鹅抱回家去,给它们按摩身子,灌药,想尽了一切办法,可它们始终没有苏醒过来。感于这两只天鹅的真情,我把它们制成标本,留作永久的纪念。两只天鹅被严寒夺去了生命,它们是不幸的;可它们相拥相依永远安眠在一起,它们又是幸福的……”

听完老人的故事,我久久地凝望着柜里的两只天鹅,眼睛逐渐模糊起来,在一片白雾中依稀看到两只天鹅苏醒了,复活了。它们呼应着展开双翅,飞上蓝天,越飞越远,最后成了两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天边……

斯杰潘老人的咳嗽声把我从遐想中唤醒,我不好意思地向老人点了点头。他见我对他的故事如此投入和动情,谈兴更浓了,于是又讲了第二个天鹅的故事。

“这也是很早以前的事,也是发生在贝加尔湖畔的那片沼泽地。这一年,春天来得比往年早。冰雪开始融化,天气逐渐暖和。一些候鸟陆续从南方飞来。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寒潮突然降临,北风呼啸,湖面又上冻了。有些刚飞来的候鸟又只好飞走,再找暖和的地方。我背着鸟枪去打野鸭,在湖边转悠了好半天,一无所获,感到十分扫兴。突然,从远处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啼叫声:‘克噜——克哩……’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大群天鹅。它们像一朵大白云似的在黄色的芦苇滩上空移动着。我感到奇怪,几乎所有飞来的候鸟又都走了,为什么这群天鹅要留下来,这不是要挨冻挨饿吗?

“这时,天鹅群刚好落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瞪着眼睛,想看个究竟。只见天鹅在冰上行走着,互相呼唤着,聚集在一起。它们可能谈论:这春天的冰层有多结实?这晚春的寒流会持续多久?冰封湖面,没吃的,怎么办……

“突然,一只个儿特大的老天鹅腾空而起,可是它并没有飞走,而是利用下落的冲力,像石块似的把自己的胸部和翅膀重重地扑打在冰面上。经过沉重的一击,镜子般的冰面被震得颤动起来。接着第二次扑打,第三次……你看,它盯住一个地方一次又一次地扑打着,那样的认真,顽强。

“这时,别的天鹅被这行动惊住了。它们呆呆地站在那里,瞧着这位‘破冰工人’。只听得嚓——嚓——,冰层裂开了一条小缝,接着出现了第二条裂缝……冰面终于塌陷了,琥珀色的水珠冒了出来,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冰窟窿。这位顽强的‘破冰工人’沿着冰窟窿的边缘继续扑打着,水面在慢慢扩大。有一只天鹅也来帮忙了,接着第二只,第三只……很快整个一群天鹅,大约有百十来只,都投入了破冰工作。它们干得那样齐心,那样欢快!水面在迅速地扩大着。湖面上不时传来阵阵‘克噜—克哩—克哩’的叫声,就像那激动人心的劳动号子:‘弟兄们哪,加油!齐心干哪,加油!’

“小小的冰窟窿终于变成了一块很大的水面。就好像听到谁的命令似的,所有的天鹅都同时结束了工作。它们抬着头,挺着胸,在水里游动着,捕食着鱼虾,不时发出阵阵胜利的欢呼声:‘克噜——克哩!克噜——克哩!’”

说到这里,斯杰潘老人停住了,喝了口茶,然后深情地说:“多么可爱的鸟儿啊!我当时离它们才三四十米,双手端着上了霰弹的猎枪,可是我却把猎枪挂到肩头,悄悄离开了湖岸。从此以后,这枝猎枪一直挂在墙上,再也没有动过。飞禽走兽也和人类一样,有自己的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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