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们常说,每一个女人都会遇到一次求婚。
当然啦,求婚是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尽管一个男子在没有得到任何鼓励的情况下,是不会象某些小说家企图使我们相信的那样,轻易地向一位姑娘求婚的,因为几个世纪以来一直扮演着主动求婚的一方已经变得虚荣自负起来。所以,他通常会有一种成功在望、可以坐享其成的感觉——尽管事后他也许会发现自己是大错特错了。
这样的恋人是很喜欢“暗示”式的求婚的。虽然事实上这类求婚在生活中相当普遍,可下面却是我所直接听说的唯一一例。姑娘是个小农场主的女儿,有个爱慕她的青年每个星期六晚上都要来看她,坐上很久很久,却丝毫没有更大的“进展”。小伙子沉默寡言——即使在地处穷乡僻壤的约克郡人当中他也算得上是突出的一个——姑娘家里的人不得不退避舍外或是到楼上寒冷的卧室中暂避一时,以便提供许多次其实从来也没有被利用过的机会。对此,他们也已经越来越不耐烦了。天气日渐其寒,而他还是坐在那里,盯住炉火,一言不发。临近圣诞节的一个夜晚,他终于站起身来,目不转睛地说:“你的火炉跟我妈的火炉一模一样。”
“是吗?”她漫不经心地说道——因为她也实在是等腻了。
“你觉得在我们家的炉子上你也能烘出同样的碎肉陷饼吗?”
他继续问道,两眼依然凝视着前方。
“我可以试一试呀。”她说。
于是一桩婚事就这么定了。
但是今天,我想,人们最喜欢采用的是那种“先吻后问”式的求婚。这也许是因为它毕竟最能焕发出青春的光彩。因为它避免了令人生厌的过多的考虑方式或方法;用不着想到那可能出来反对的家长和亲友,只要有姑娘本人——或是小伙子本人——再借舞会或是网球场的一角,事情便成功了。至于以后的事,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但我想决不会比一桩经过权衡得失、精心筹算以后结成的婚姻所能带来的后果更糟。
最流行的一种求婚,特别是在某些超级现代派人士当中,就是那种“倘若”式的求婚。这也偶为那些结不起婚的青年一用,但更为经常的是被那些并不想要结婚的人所用。对于后者,其好处在于实际上这样的求婚者既可以取乐而又无须付出任何代价。他可以告诉姑娘他是多么希望她成为自己的新娘——“倘若”他结得起婚的话。时常,他还会抬出一位严厉的父亲或是不讲情理的叔父来增强他的这种“不可能性”。
二
还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求婚,也就是肖伯纳在其一生中经常遇到的那种——我指的是被女方“逼上梁山”式的求婚。大多数人很少注意这类事,而且如果是女人的话,却喜欢倒过来看,以为“招架不住”的是女方。因为当被追逐的恋人最终屈服了的时候,他通常是半心半意的,甚至他会在第二天告诉以心相许的新娘,自己夜里又将这个问题重新考虑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自己还配不上她——搬出这最后的、孤注一掷的借口,以求重获自由。
另一种令人不太愉快的求婚是那种“恩赐”式的求婚。这也许是一位年轻英俊的男子向一个对他倾心多年的女子求婚;或者是一个富豪向一个分文不名的穷姑娘求爱;或者是一个被母亲宠坏了的宝贝儿向一位美丽而又快乐的女孩求婚——其实他连为她系鞋带都不配呢。这类求婚是很少会有幸福结局的。碰到这种求婚的人最好说“不行”而痛苦一阵子;这比说“行”而痛苦一辈子,直到离婚或死亡要好。
“诗一般的求婚”是一种最不为人所知的求婚。但如果求婚者真是一位诗人,而诗人又确实用与众不同的方式求婚,那也许他的话就象春天里山鸟的歌声一样动听。也许他所爱的姑娘会觉得自己仿佛站在四月的树林里,地上铺满了含苞欲放的报春花,一下子都神奇而又轻盈地开放了——且是那样静悄悄地,显得十分自然。但这只是猜测而已。
写信求婚,不管信上的词句有多么炽热,都是一件凄惨的事。没有人能够宣称世界执意要求男子乞灵文房四宝以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除非是那些从来就不曾试用过其他方法的人。因为,如果他的求爱被接受了,那他就错过了最美妙的一刻,从她脸上看出答案这一刻,这是地球上任何力量也无法弥补的。而倘若他被拒绝了,那不过是避免了尴尬的一刻罢了。
三
反复求婚虽非常事,但也确是有的。我不认为那些求婚被拒绝以后每隔半年就要再一次求婚的恋人是最狂热的恋人,但他们是忠实的,而且最后每每把姑娘弄到手了。然而,有时候,他们也激怒了爱慕对象,叫她们难以忍受。我就听说过,有一位年轻小姐被这种不受欢迎的忠诚惹火了,终于有一回,她把那位年轻绅士的丝织礼帽扔出窗外,并奉劝他最好也跟帽子一起出去。
我相信,那种没有说出口的求婚是最为常见的;但奇怪的是许多人直到别人问起时,尚未意识到此法自己已用过。于是他们回顾起自身的恋爱史,发现自己竟未求婚,在这决定命运的问题提出来或尚未答复之前,这婚事就早已确定了。
找别人代为求婚是最没趣的了,理由很简单,那些找姑妈、朋友或是姐妹来帮忙的人,尽管可以成为一个好丈夫,却很难算是一个浪漫谛克的恋人。他要么是缺乏自信,要么就是对那种局外人可以做得更为得体的劝婚过于信赖。不管怎么说,这样经人转手是毫无趣味的。
总而言之,在地球上有一条适用于每一种求婚的金科玉律,凡是到了女大当嫁年龄的姑娘都应铭记在心——那就是,如果一个女人鼓励她的恋人向她求爱却又拒绝他,并且事后到处乱说的话,正如吻了姑娘而又告诉别人的男子一样,是极其卑鄙也颇为不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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