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卓是我表姐的同学。看曾卓17岁的照片,曾卓很弱,小手小脸小个头。但在支边的时候,偏偏被分去当了割漆工,而且就她一个女孩,那是连男知青都畏惧的活,谁不知道生漆树有毒。同是重庆去的知青为她抱不平,要她去找连长改派,曾卓摇摇头说那不好,怕连长说城里人太那个。曾卓当割漆工,当得很苦,有一回中毒,躺了好几天,眼睛肿得都睁不开缝。
岩温是曾卓的班长,一个极富同情心的傣族小伙,便利用手中的“权力”给了曾卓很多照顾,一群小伙子割漆的时候,就让她守桶或者派她去摘野果;过河的时候,曾卓怕水,岩温将背一躬,伸开双臂就像猪八戒背媳妇过河。后来曾卓真的就当上了岩温的媳妇。连队的男知青说岩温不该乘人之危。曾卓不听这些,安安心心地当起了媳妇,渐渐脸色也变得红扑扑。一年后,曾卓怀上了孩子,在她临产前的一个月,岩温上山去打猎遇了难。众人去寻,只找到一杆铁枪和一堆很碎的尸骨。曾卓听到这消息,咬紧嘴唇,一滴泪也没有。众人散去后,她却一头软在床上,失声痛哭。岩温的父亲早年就去世了。撇下岩温母子两个,如今岩温一去,一家都是女人该怎么活?婆婆也围着曾卓哭喊。这时知青已经开始返城,都认为曾卓失去了丈夫便没了后顾之忧。
曾卓却留在了勐满。知青们劝她想远些,看淡些,她说怎么看淡?婆婆不能没孙子,我不能没儿子。曾卓因为受了刺激,提前分娩,那时刚生下一个2.5公斤重的男孩。曾卓成了那里唯一没有返城的女生。回城后,连队的知青常往来,大家都感叹自身的遭遇不好,说起曾卓又都觉得比她好得多,惹得大家每次都很感慨。
那天在表姐家与曾卓突然相遇,见她穿一条白色柔姿纱裙配一件蝙蝠袖衬衫,袅袅亭亭,既现代又古典,面带恬静的微笑,哪有半点像经历过在苦大难。只是说话口音大变,偶尔却也会跳出几句重庆方言。她说她仍在那里,前几年上了林学院后分回那里当了技术员,如今刚考上研究生,婆婆去世已经两年,儿子已经10岁,成绩不错,年年考第一。问她个人问题,她竟脸红起来,恢复了往日的腼腆。
表姐把过去同连队的知青叫来一聚,他们一见曾卓就大叫大喊,全没有在单位里的那种庄重。大家避口不问曾卓的个人问题,聚会之后却不约而同为曾卓的个人问题忙碌起来,大家都说现在才晓得曾卓很坚强,我才晓得女人的名字并不完全是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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