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年已四十，一贯工作努力，办事认真，不迟到不早退，遵守各项规章制度，但自始至终都是局里某科室的一个小科员。不过，老赵也从无升官之想，他认为：能保住手里这碗饭就是大幸了，尤其在各行业各机构都在改制、精简的年代。否则像他老婆那样，工厂一停产，简直没人聘用——哪个老板不想要年轻漂亮的啊，最终只好开了个糖烟店糊口。

所以，如何努力保住手里这碗饭，就成了老赵最大的心事。

这对老赵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论才能，老赵也就属于普通科员的水平，与年轻人比还是半个电脑盲——只会慢吞吞地用拼音敲几个字。论关系，那更是无根无底没依靠。老赵想，最好是想办法拉近和领导的距离，“制造”出关系来。可是也难，老赵实在不会巴结逢迎之术，一见了领导的面，全身肌肉立刻僵硬，笑得往往比哭还难看。舌头也木了，领导问一句他就答一句，还常常很不得体。有一回局长来科室闲谈，正坐在老赵旁边，谈兴正浓，忽听“噗”一声屁响，局长就看了老赵一眼。老赵心里一慌，赶紧陪着笑说：“不是我，嘿嘿，不是我。”又一想不对，响声似乎是从局长尊座下传来的，于是又急忙对大伙儿说：“也不是局长。”结果局长和大伙儿全都默默地看了他足有半分钟，把老赵惊出一身冷汗。

有一天，老赵肚子不爽，频频上厕所蹲点。有一次，进了厕所一看只剩一个蹲位，他赶紧冲了进去，将要蹲下的一瞬间，却看见局长紧跟着进了厕所。局长扫一眼所有关闭的门，又看了老赵一眼。老赵来不及多想，就解了裤子，蹲了下去。肚子的疼痛稍减，老赵就想起了局长方才的眼神。他觉得局长好像是在示意他，又好像是在责怪他，心里不禁大为后悔。早知局长也要如厕，无论如何自己也该忍让。如此抢了惟一的位置，岂不令局长恼怒？唉，人有三急，但自己首先应当急局长之所急啊。那天下午，老赵遇到局长的时候，脸上的肌肉就越发地僵硬，背也越发地弯曲。但局长仿佛没看到他，从他面前走了过去。老赵越发地心里不安了，好多个晚上都在被窝里琢磨这件事。老赵想，无论如何，自己要为局长做点什么，最好是一件大事，足以彻底改变局长对自己的不良印象，拉近彼此的距离。

可做什么好呢?芽这仍是一桩难事。老赵觉得全局最没利用价值的就是自己了，就连同样忠厚老实的传达室老王，都帮了局长一回忙，替他一个远房侄子找到一间便宜的出租房。看到局长每次见到老王都亲切地打招呼的样子，老赵真是万分羡慕。他多么希望能够被局长用一次啊?选他想，那样他的饭碗才能比较牢靠。

这样的机会终于来了。

有一天深夜，局长忽然打电话给老赵，请他到他家里去一趟。老赵放下电话，激动得直哆嗦，穿衣服时手忙脚乱地穿了半天。他不知道局长找他有什么事，可是到局长家里去，这可是第一次啊?选而且是局长亲自打电话来请，又是那么亲切的语调，老赵答应的时候几乎都哽咽了。局长说有件小事想请他帮忙。老赵想不出会是什么事，但他决心一定抓住这次机会，成为局长的心腹。

局长早已站在门口等候，老赵再一次感到受宠若惊、手足无措。局长夫人不在，听说最近在外旅游，孩子住校。局长热情地拉着他的手在沙发上坐下，还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老赵双手端着茶杯，半边屁股贴着沙发，诚惶诚恐地问：“局长，有、有什么事?芽”他想应该说些更好听的，但这时脑子里一团糟，什么词都想不出来。

局长亲切地说：“不忙不忙。老赵啊，我听说你爱人一年前下岗了，家里生活有点困难吧?芽”

老赵眼圈一红，结结巴巴地答道：

“局、局长，我……”

局长拍拍他的肩：“也是我这个当局长的对你关心不够啊。这样吧，让你爱人到食堂工作，怎么样?芽”

老赵张大了嘴，愣愣地看着局长的脸，杯中的茶洒到了手上都浑然不觉。直到局长又拍了拍他的肩，他竟然哽咽起来：“局长，我，你，真是太感谢了……我、我该怎么感谢才好?芽”

局长摆摆手，说：“这是我们领导应该做的。另外，有件小事想请你帮帮忙。”

老赵擦擦眼角说：“说吧，局长，我保证完成任务。”

“今晚的新闻视点你看了没有?芽没有?芽哦，没什么。电视台在‘夜舞台’偷拍了一组录相——其实那天我只是和几个朋友去喝酒聊天，根本没有找什么小姐，不知怎么把我也拍了进去，可能那时我正好经过那里吧。这个——虽然不是，但还是，还是影响很不好，这么一播放出来更不得了。老赵你和我身材很接近，脸型也一样，我想最好就是由你认了——当然我会安排好一切，你不用担心，顶多是写个检查，给个处分，我会尽量为你说话……”

从局长家里出来，老赵感觉有点像做梦似的恍惚：“哈哈，我老赵终于为局长办了一件大事?选终于成了局长的心腹，还解决了老婆的工作，谁还敢让我下岗?”

老赵一路走着，想笑，又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