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趣
西藏有水的地方就会有鱼,多得令人难以想象。喝冰水长大的鱼始终饥肠辘辘,这就有了在海拔4900米以上的西藏马泉河一带的捕捞奇观。
中午,阳光格外耀眼,以至人们得戴上变色眼镜才能正视白色世界。这种天气正是“梦鱼”的好时机。士兵们在岸边撒上一些炒熟的加了香料的青稞,作为诱饵,在岸上吊鱼的胃口。河滩像席梦思一样柔软,士兵们席地而卧,盖一层薄薄的阳光。日光浴很易引人入眠,或听鱼跳跃之声,或读空中云彩之美,或闭眼踩着梦的小径去幽会远方的情人,就这样,“梦鱼”开始了。
鱼天性爱蹦,闻到青稞的芳香,抑制不住激动,跃出水面老高,总有不少运气不佳的鱼(“梦”者一定好运气)落在了岸上,在沙地上蹦几下,若再想与水谋缘,那只有下油锅前的一次机会了。
若是到了冬天,马泉河结了可以行人过车的厚冰,自然“梦”不来鲜味儿了,却有另一种捕法,能叫人在冰天雪地的季节里胃口大开,那就是“扫鱼”。
扫鱼和梦鱼一样简单,只是要费些体力。在冰面上找一薄处,用铁锤砸开一个冰窟窿,然后用大扫帚或树枝在洞里胡扫一气,鱼受到惊扰,立刻会哗哗乱蹦,有不少的蹦到了洞外,人们只管在冰面上抓就行了。一个洞口能“扫”出好几斤鱼呢。此法多有人为,其乐无穷。
在马泉河钓鱼也与他处有些区别。一根无论什么样的绳子,较细则可在尾端拴一颗图钉快速往河里摔,鱼还没侦察出是什么东西,见亮光一闪,就迫不及待地抢着吞进了肚里,猛一提即是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真该感谢那些鱼。雪地上长不出青青绿绿的维生素,半截在口里,半截在胃里,还有半截是碗里的脱水干菜,大多是1962年左右的产品,比战士的年龄还长,吃得大家脸色腊黄,指甲凹陷,眉毛和头发因脱落而稀疏,哨兵们的身体上四处都是维生素奇缺的见证。连队每年只有靠“梦、扫、钓”三法捕上一千多斤的鲜鱼,补贴副食的不足。鱼晾晒在铁皮屋顶之上,整个哨所一年四季都飘着浓郁的鱼腥。
于是,这些本为和平而来,却为生存而忙的军人,首先应做好渔夫。他们说,梦鱼也能梦出一种精神,一种境界。
烟趣
西藏墨脱是全国惟一不通公路的县,海拔5000多米的多雄拉山如屏障使内外相隔,进出一次好脚力也要步行六七天,有人仅单程之旅,一双新解放鞋磨烂程度达90%,还蹭掉了八个脚 指甲,一块普通的砖头运进去造价高达十元,素有“雪域孤岛”、“封闭王国”之称,每年仅三个月的开山通行期,长达九个月的大雪封山时节,进出不能,这便是士兵们的缺烟季节。
1989年春节前夕,墨脱全县只剩两条发霉的“乌江”烟。当时,军分区的一位副司令员正在墨脱驻军蹲点,烟瘾比他的官儿还大的副司令员早已断烟,烟瘾一犯就急得直掐大腿。县长、书记为了让他过一个像样的春节,亲自来到营地,代表全县人民,把两条珍贵的“乌江”烟作为厚礼,送给了副司令员,以祝他春节愉快。
副司令员捧着发霉的“乌江”烟,小心地撕开包装纸,双目增神,情绪倍爽,闻到一股诱人的烟香(实际上是呛人的霉臭),喃喃地说:“我的命根啊,这下我有救了……”
他急不可待地叼上一支烟,嚓地一声划亮了火柴。此刻,他的眼前浮现出一群烟鬼的贪婪模样。战士们备受寂寞的煎熬,几乎个个染上了烟瘾,眼下人人都对那高贵的尤物有一种切入骨髓的饥渴。
现在喜从天降,墨脱的父母官送来了两条“乌江”,对于向来只抽“红塔山”的副司令员,烟是次了些,少了些,霉了些,可毕竟是真家伙,我个副司令搞特权,能抽得下去么?步行进墨脱,苦熬一个封山期,不正是要和战士们苦乐与共吗?副司令员想着想着冲通信员喊道:“通知部队立即集合!”
齐刷刷的队伍,副司令员双眼潮湿地发表了堪称一绝的新年祝辞:“同志们,墨脱县委县政府带着全县人民的鱼水情来慰问我们,给我们带来了全县仅存的两条‘乌江’烟,为庆贺春节,我现在给每人发一支烟,让大家分享墨脱人民的深情厚意,祝大家佳节愉快,扎西德勒(藏语:吉祥如意)!”
掌声。掌声。有泪液掺和的掌声……
副司令员发完最后一支烟,自己面前只剩下一堆空盒了。他便从每个空盒里抖出一些烟丝,用报纸一裹,吧嗒吧嗒抽响了“喇叭”,还乐道:“哈,我又赚了,这比一支烟的烟丝多多了。”
无烟抽马粪,绝非耸人听闻,这是墨脱以至西藏其他边防部队的发明。马以草为食,又因马的消化功能很差,粪便粗糙,有“马屎外面光,里面一包糠”的民谚为证,又易于接火,烟雾茂盛,故此成为最廉价的,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天然“烟丝”。每年夏季,就有经过缺烟体验的“老烟民”热衷夏储冬用,外出巡逻时,见一堆马“恩赐”的宝物就拾,甚至用军帽军衣盛回。精心晾晒,小心保管,藏于枕边床下,锁入箱中柜里,待缺烟时节大派用场。有勤俭多储者,必受懒惰“烟虫”羡慕,偶尔想讨点搪瘾,还得给“富户”献上好言一筐:“明年我早作准备,定连本带息还你。”终于喜获一撮,口吐黑烟美滋滋屁颠颠而去。无所谓它是否真有香烟的效用,只要有一股魔鬼般张牙舞爪的烟雾于口鼻喷出,就能安魂定神,就能爽心益肺。
有瘾大而又不肯乞讨者,另辟蹊径。墨脱夏是暴雨冬是雪,阴冷潮湿,地板多为木板铺成,且不规范,木板与木板之间缝隙甚宽,以往吸烟后,烟头随地一扔,扫地时就被那些长方形的嘴吞了进去。确难挨时,锹锤并用,撬开地板,宁肯掘地三尺也不放过一个烟头。
还有一种“雅士”,被烟疾所迫,就抽茶叶。茶叶在这里是只有像副司令员那种人物才舍得泡水喝的,士兵们全让它化为烟雾,因其不如马粪那般经济和有充足的来源,只能成为少许军营“上层人士”的儒雅消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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